因为晚上就是元旦晚会,所以校园里此时已经没有了一直以来几乎没有间息过的各种舞蹈排练表演。
费奕真吃完午饭的时候回去教室,就看见一个家伙坐在他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钢笔。
他走上去,轻轻敲了一下梁清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梁清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看见是费奕真,瞬间精神了很多,立刻让到了旁边的位置上,说道:“我回来了。”
费奕真问道:“戏拍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导演骂得很惨?”
梁清撇撇嘴:“这个导演没有你那个脾气好。”
看来是被骂得很惨。
费奕真说道:“据说导演越凶,拍出来的戏质量也越好。他凶一点,你会演得更好更卖力,以后也会更出名的。”
梁清很单纯,所以相信了,张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啊?”
费奕真说道:“大概是吧。”
至少《母亲,别离开我》确实是一部比较经典的亲情剧。
梁清问道:“回来的时候,感觉学校里好热闹,大家都很兴奋的感觉。我觉得有点难受。”
费奕真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用难受。等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围着你转了,到时候你连难受的时间都不会有。”
梁清扯了扯嘴角,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书包里面扒拉出半包动心,说道:“剧组的一个女生带了很多好吃的来拍戏,但是就这种巧克力最好吃了,说是外国带回来的。她给了我一整包,我吃了一小半,剩下的给奕真你吃。”
费奕真扫了一眼,发现是法国一个名牌的松露巧克力。他提起袋子,检查了一下,确认九成是正品,然后彻底无语了。
估计那小姑娘应该也不可能带着很多包松露巧克力,愿意一整包地给梁清,不管是他自己要的还是小姑娘主动给的,小姑娘应该都挺喜欢梁清的。
没想到梁清这么不上道,转手就要把省下来的大半送给自己,小姑娘知道了也不知道会多伤心。费奕真虽然很感动梁清的这份心,但还是敬谢不敏,免得吃了消化不良。
费奕真说道:“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梁清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不死心地说道:“真的很好吃的。不信你尝尝看。”
他拿着包装袋,伸手进去抓了一颗出来,剥开了就凑到费奕真的嘴边,想要喂他吃,结果被费奕真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费奕真再一次说道:“我再说一次我不要。那是别人送你的东西,你给我吃送你的女生会生气的。”
梁清顿时不高兴了:“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要给谁吃是我的事情。奕真你不肯吃,是不是嫌我吃过了!?你看它们每一颗都是用纸包住了的,很干净的。”
费奕真没有办法,梁清都说到这个地步,他只好张开嘴,叼住了梁清手上的巧克力。
梁清看到他吃了,顿时很高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等他作出评价。
费奕真冲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说道:“嗯,真的很好吃。”
梁清又把袋子往他这边递了递,费奕真只好伸手又抓了两颗,然后对梁清说道:“你也吃啊。”
梁清点了点头,自己伸手抓了一颗剥了开来。
费奕真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疼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短剧组的演员都提早提着道具到了舞台后面做好准备。那巨大的书本和零碎的道具早一天就被运送到了舞台后面摆放了起来,费奕真的班级除了演出的人数太多引人注目,其他倒并没有什么问题。
梁清无论如何都想跟进舞台里面去围观,可惜班主任向来铁石心肠,不但不答应,还没忘了恐吓他:“你缺课一个多月,记得让费奕真帮你补课把进度赶上来!要是赶不上来,下次放学后你就等着来办公室跟我补习吧。”
梁清立刻安分了许多。
表演前所有人都很紧张,费奕真要好点,他上过采访办过签售会演过电视剧,遇到这种情况倒不怎么怯场。
班上的一个女生紧张得把新裙子都捏皱了,费奕真乐观地想也许有人会把它当做天然的褶子,也算一个特色吧。班长大人一脸镇定自若,跑了三趟厕所,估计也紧张得很。
费奕真在台下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廉先生还有梁家父母坐在一起——他不知道廉先生为什么也来看他学校的元旦晚会了。
等到终于幕布拉上,轮到他们上场了,费奕真在后台给所有人鼓了个劲,然后带头把带着滑轮的背景书推了出去,把中心的轮子在舞台上固定好,穿着各种道具服的孩子就屁颠屁颠地全跑到了背景书后面躲好,只有雕像先生一本正经地站在了舞台前沿,而穿着九宫格形状的小型集装箱的道具组孩子们就跑到了印着商店门和小货车的图案旁边,并排站着。蔡华跑到了道具书右边印着的老虎机前面,做好准备动作。
然后剧情就开始了。
帷幕拉开的时候,巨大而精美的背景画册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发出了全场都能听见的惊叹声。然后就是扮演着沉思者的常泽对观众做了一个鬼脸,引来一发哄笑,却又马上一本正经地重新一动不动,演回了雕塑。
故事的一开场是蔡华穿着一身中年人常穿的皮夹克,站在电子游戏厅前面,一边玩着游戏机一边转过头来对观众的独白:“忙了一个上午,累得简直不行,但是一想到要回家,又心烦得很。老婆唠叨,儿子不听话,都嫌我没本事。有本事的你来啊。唉,不说了,还是打个游戏发泄发泄情绪。”
然后谭密带着女生上场。他穿着一身校服,一头利落短发,看上去明显比蔡华的鸟窝头精神。他对女生说道:“放心,这地方,我常来,老板都熟着呢。待我大展身手,破个记录给你看看。”
女生柔柔一笑,说道:“你来游戏厅玩,你爸都不管你啊?”
谭密说道:“我爸?唉,你就别提我爸了。我们进去。”
然后两人就走到了蔡华的身边。
蔡华不经意地抬起头,父子俩顿时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愣。
谭密猛然一个后跳,叫道:“老头子!?”
蔡华愣了一愣,也骂道:“臭小子!”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然后蔡华骂道:“臭小子老子辛苦赚钱不是让你出来玩电子游戏泡妞的!现在还没放学吧你竟然敢逃学!?”
“你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也不是下班时间吧!?你竟然跑来玩游戏!”
父子俩一触即发,女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转身就逃出了舞台,留下父子俩在上面追逐绕圈。
急促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两父子在舞台上饶了数圈之后,跑到了雕像的旁边。然后音乐猛然停住,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急速鼓点声。
父子俩突然互相面对,开始绕着雕像左右移动。一个往左移,一个就往右移。一个往右移,一个就往左移,配合着鼓点和两人移动的节奏,迅速踩出了韵律感。而张开的双脚和弯曲的膝盖使两人的造型充满了喜感,像两只鸭子。
天知道为了这一幕费奕真让他们反复练习了多久,连喉咙都快说哑了,现在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如此鼓点越来越急两人移动越来越快然后随着一声猛然震耳欲聋的沉重鼓点,两人都一个转身猛然绕过了雕像——因为桌子本身是硬纸板,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把常泽作了支撑点,这活宝趁机做出了“垂死者”的造型抢风头,又是引来一阵哄笑。
父子俩开始绕着背景书跑圈,然后跑着跑着两人就消失不见了,音乐猛然从动作转静,两人鬼鬼祟祟地从背景的两边分别走了出来,张望着四周,直到背靠背撞在了一起。
蔡华终于抓到了谭密,狞笑道:“老子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危急时刻,两人身后的集装箱掉了下来。
舞台的灯光顿时暗了下去。
“这里是哪里?”
黑暗中响起谭密的声音。
“这里是魔方世界。”
灯光渐渐亮起。背景书在黑暗中似乎已经被翻过了一页,浓墨淡彩的油画和奇幻美丽的原野顿时又引起了人的惊叹。坐在舞台前面的嘉宾评委里面有识货的,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那竟然是一副技艺出色的手绘油画。
一个巨大的魔方在两个主角的身边旋转着,浓重的色彩让人觉得奇幻美丽,有眼尖的孩子发现了那是之前的背景集装箱站在一起制造出的视觉效果,显然集装箱的另外一面其实是彩色的,一转身挤在一起就成为了魔方。
舞台灯光已经跟随着场景换了颜色,蔡华坐在地上,和谭密面面相觑,不敢相认。
有孩子发现蔡华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长了一截,拖到了膝盖上,而谭密的袖子却缩到了胳膊上,都猜测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费奕真听着周围的议论,暗暗念了一句:“道具组威武。”
孩子的奇思妙想是永无止境的。
考虑到怎么表现两人年龄互换,小组讨论了好几次,有人建议让蔡华都蹲着走——被愤怒的蔡华削了一顿;有人建议头顶上戴个小孩面具,被费奕真抽搐着嘴角打叉;最后还是一个女生,使用衣服的视觉差来表现。
蔡华穿的夹克本来就是他父亲的,女生们用易拆卸的夹子把它收了过长的边,然后等年岁改变的时候蔡华就自己把它拆卸下来放在兜里,看上去就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谭密更方便,把衣袖裤脚折上去就可以了。
谭密试探地问了一句:“老头子?”
语气里带了试探性的疑问,而没了之前的火气。
蔡华反问道:“臭小子?”
“你怎么变年轻了?”
蔡华用老气横秋的语气感叹道:“你竟然长大了。”
观众这才明白他们是互换了年龄,顿时一阵哗然。
谭密发现自己长大了,顿时很是兴奋,一会儿打拳一会儿踢脚,显然很好奇作为大人的感觉。然后半晌,他想了起来:“老头子你之前是不是想打我!?”
蔡华正烦恼不已地从长衣兜里摸出烟,装模作势地观察周围的景象,却不料谭密问了这么一句。
他“啊?”了一声。
谭密突然扑了过来:“我要教训你!让你打我妈!让你老打我!让你喝酒发酒疯!”
于是父子的追逐瞬间反了过来,变成了谭密追蔡华逃。
孩子们有人看得有趣,有常被父母打的就觉得真解气,有种看禁忌内容的紧张感;有些乖巧的就觉得这儿子竟然敢打爸爸,真是坏孩子;家长们却都面面相觑起来。
“我说,你们别闹了!怎么都到了魔方世界还不知道好好相处呢?再闹下去你们就回不了家了!”魔方精灵的身后背着两个小翅膀,出现在了舞台的一边,开口说道。
父子俩这才保持着揪打的姿势安静下来。
魔方精灵告诉他们:“你们在超市打闹,一不小心把我们的世界魔方撞到了,你们就都被吸进了魔方世界。魔方世界是没有尽头,而且每天在变化的,如果没有世界树的果实,你们就永远出不去了,也恢复不了正常了。”
父子俩顿时都愣住了。
蔡华问道:“那哪里有世界树的果实呢?”
魔方精灵说道:“世界树的果实由三颗心灵宝石合成,心灵宝石从人们的心里诞生,你们要去帮助别人,才能获得心灵宝石。三颗心灵宝石集齐之后,就会变成世界树的果实,你们就能回去了。”
谭密伸手做出哭泣的样子,说道:“我不要回不了家!”
蔡华说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谭密说道:“爸爸,我要回家看妈妈。我们去找世界树的果实吧。”
蔡华说道:“这一定是做梦。”
谭密叫道:“臭老头!”
蔡华终于认输。
他牵着谭密的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两人踏上了旅途。
那是无边无际的旷野,穿过高山,穿过流水,穿过柳树,穿过飞燕。
蔡华拉着谭密,在原地一直行走着。穿着各种道具服的孩子们从他们身边一个一个经过,然后又消失在舞台的一侧。
谭密从兴致高昂,到垂头丧气,到弯腰驼背,而蔡华也慢慢变得开始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