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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暖烘烘的，点着熏香。离北墙三步开外的地方摆着一扇阔绰的屏风，东西两侧的帐幕是垂下来的。这种格局暗示了不少东西，甘宁想，看来吕蒙说的是真话。
将屋子扫视一圈之后，他开始仔细打量主位的几个人。坐在正中的是刘表，瘦瘦的脸显得和蔼，胡子整整齐齐地从下巴垂下来。他正和甘兴说话，不紧不慢的调子，声音很厚重。身后站着的两个人都沉着脸，瘦一些的那个斯斯文文的，脸色有些苍白。甘宁听他们说话，知道这是蒯越。另外一个大脸盘的武将是蔡瑁，样子像只慵懒的猫，小小的眼睛总是半眯着。他离得最近，而且一幅满不在乎的神情，如果等会儿要干仗，从他下手最好。
甘宁这么想着，右手悄悄摸了摸靴子的后跟。从那儿，一柄小刀平平地插进厚实的靴底，隐藏巧妙。他的手在那儿停了停，收回来，开始听刘表和大哥说话。
“手下的弟兄也是从巴郡过来的吧？”
“大多数是。”甘兴说。
“那边比起襄阳来，如何？”
“天气还算不错。”
刘表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你们在巴郡也是出了名的。”
“都是些坏名声。”
“坏名声，”刘表又笑了笑，仔细看着甘兴，手又摸了摸杯子。这个时候，甘兴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杯子就是暗号。
“要说坏名声，遇到这么个惑乱的世道，谁都可能沾染上，”刘表说：“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们就是主臣。以前的事情，刘某不会计较。现在你们有心为社稷出力，再好不过了。”
甘兴默默地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不过既然是主臣，大家就要开诚布公的说话。你看呢？”
“对。”
“好得很。对了，我听说你们用上等的锦缎做船帆，这倒是有点意思。这么大开销……”
你这个老狐狸，甘兴心想。
“以前确实劫过些商船，”他说：“不过现在是真心想走正道了。”
“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刘某倒是好奇，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洗手不干的？”
“跟刘大人往来书信的时候，就没再干过了。”
“一月之前？”刘表紧紧盯住他。
甘兴也盯住刘表，脸色很平静，但心里有些犹豫。我可能说错话了，他想。听刘表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可他怎么会知道呢？这一个月以来，我们只干过那一笔。只有那一笔，他不可能知道。不可能？他想，或者我把事情想得太好了？他于是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甘宁，给他一个提示。甘宁微微点头，表示已有准备。
甘宁于是深吸口气，平静地回答：“是的。”
刘表突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端起杯子。
“船主，”他说，“你让刘某如何信你？”但他并没有立刻摔掉那个杯子。他看上去有些犹豫。旁边的蒯越皱了皱眉头。
“上！”甘兴忽然吼道。
刘表愣了一愣，看见坐下的两个**已经从席子上跳起来。他急忙摔下杯子，刀斧手从左右两侧的帐幕后边冲出来。另外一队人从屏风后面杀出来，刘表和蒯越一错身，退到他们后面去。但蔡瑁慢了一拍。他向后退的时候，甘宁已经像电光一样直冲到他跟前。他急忙拔剑去刺。甘宁轻捷地一让，侧过身去，左手直切蔡瑁的脉门，速度很快。蔡瑁感到什么伸过来，还没看清楚，就觉得手腕一麻，佩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恍惚间他看见甘宁咧嘴一笑，只是一个刹那，这画面就不见了。连同甘宁也不见了。一柄小刀从他身后伸出来，直抵在他的脖颈上。
“停手。”甘宁喊了一声，又咧开嘴笑了笑。他紧贴蔡瑁的后背站着，手里的小刀亮晃晃的。
“停手，都停手！”刘表喊道。
甘兴把抡在手里的案几朝几个人一扔，冲上去和甘宁背靠背站着。
“走！”他说。
他开始慢慢地朝门口走。甘宁紧紧贴住他的后背，左手揽着蔡瑁，慢慢地倒退着。他的眼睛不停地扫着刘表和四周的刀斧手。等他们走出十步远的时候，刘表才带着人跟上来，步伐也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
退出院门的时候，赵宏和沈弥正骑在马上等着，看到他们，立刻把身子直起来。两匹没人骑的马在一旁原地烦躁地跺着蹄子。沈弥把缰绳扔给甘兴。
“刘大人，请您给蔡将军找匹马。”甘兴说。
刘表让人牵过来一匹大灰马。赵宏和沈弥把马夹在中间，甘宁朝他们点点头，忽然松手，两个人猛地一拉蔡冒的胳膊，把他拽上马。
“快走！”甘兴说着，和甘宁翻身上了马，一扬鞭子朝港口冲过去。赵宏抽了一下大灰马，三个人紧紧跟上。蔡瑁似乎想从马鞍子上跳下来，但赵宏和沈弥紧紧夹着他。
“追！快追！”刘表吼道。
他带着一伙人追到港口的时候，甘兴他们已经上了船。
“兄弟们都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
“那艘船呢？”
沈弥朝后面的船喊了一声。赵宏站在那边船头，朝他比了一个手势。
“都到齐了。”
“开船！”甘兴说。
“壮士，”蔡瑁的额头汗涔涔的：“壮士，你们要什么只管说，放了我，只要放了我……”
“船主——”刘表在岸上喊道：“船主上月来信，说要投荆州，可暗地里还去劫黄祖的战船。听闻船主是重信重义的人，竟然如此行事！刘某自问从未有所得罪，如今却遭船主设计，你等道义何在？现在，船主要是放了蔡将军，刘某便既往不咎。倘若蔡将军有一点闪失……”
“不会！”甘兴高声说：“我们确定没有追兵，就放将军下船，大人放心！”
他说到做到。船到了江心的时候，他确定刘表的水军没有异动，便下令道：
“放条小船给蔡将军。”
“大哥，把他带着吧。”
他想起来刚才刘表举着杯子的情景。他并没有下决心杀我们，他想。他说得不错，他从未有所得罪。
“不。把他放下去。把帆升起来，趁这股风。”
沈弥对着后面的船喊了一声。甘宁把蔡瑁挟到船舷，说了声“蔡将军，得罪了”。他轻轻一推，蔡瑁就跌到小船了。
“混帐！”蔡瑁气急败坏地吼道：“混账！”
但这声音传不到甘兴那里。两艘船乘着襄江的疾风，一眨眼已经驶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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