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号,联合舰队的最新锐的战列舰,就像一个用机械装备的死亡天使一样游弋在俄罗斯舰队正前方的海面上。她的四门十二英寸主炮和一半的六英寸火炮都在向着维佐弗特海军少将的旗舰开火,而且随着两支舰队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这艘战列舰上的三英寸火炮也加入了战斗。
第一舰队第一战队的指挥官,内田正敏海军少将[注],就在“朝日”号的舰桥上关注着这场海上的决战。与身边的兴高采烈的日本军官们不同的是,他的脸色显得极为沉重,眉毛极不寻常的拧成了一团——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但是海军少将已经看到,尽管日本海军仍然占有优势,露西亚的舰队看起来岌岌可危,但是局势随时都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命中率,它太低了。
从战斗开始直到现在,十几分钟,只是“朝日”号战列舰就已发射了数百发炮弹,然而它们几乎全部打偏了,不是偏左、就是偏右,不是太靠前、就是太靠后,只有几发击中目标——并且没有一发是大口径炮弹——对于一艘拥有重型装甲的大型战舰来说,这点损伤根本不值得一提。
舰队的其他几艘战舰的情况也是如此,只有“富士”号的表现稍微好一点,虽然命中率仍然很低,但是它至少打中了一发十二英寸口径的炮弹。
聊胜于无的战果。
上百门火炮一起射击制造的密集弹幕看似很凶猛,炮弹落下溅起的此起彼伏的水柱也很壮观,事实上却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消耗舰队的弹药储备。内田正敏的心情慢慢变得烦躁起来。露西亚舰队的旗舰本该受到重创,舰队可以从容的将火力转向下一个目标,然而实际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露西亚人随时都有可能扭转现在的局面。
海军少将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不幸的是,他的忧虑没有让形势变好。第一战队的四艘战列舰和两艘装甲巡洋舰保持了它们的射击速度,也保持了它们的命中率,它们的目标依旧在水幕中穿梭,接近孤注一掷的想要带领露西亚舰队跳出困境,获得一个有利的射击位置。并且不时,它的前主炮也会向着“朝日”号射出两发炮弹,当然总是打偏了。
看上去这是舰队打出的弹幕的唯一效果,干扰露西亚炮兵的瞄准。不过内田正敏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种干扰效果正在逐渐变得微弱。
露西亚旗舰发射的炮弹越来越靠近“朝日”号了。
内田正敏看着那道距离“朝日”号只有一点距离的水柱,转向站在旁边的这艘战列舰的舰长,三须宗太郎海军大佐。“三须宗太郎大佐,你的炮手应当提高他们的命中率。他们现在的表现是在浪费炮弹,还有时间。露西亚在逐步的适应这场战斗,也许要不了多久,炮弹就会落到你的战舰上。不能再拖延了!”
“请原谅,阁下。”三须宗太郎向他鞠了一躬,解释到:“本舰的将士已竭尽全力。不过本舰是一艘新舰,而且缺乏有经验的军官和水兵……”
“三须大佐,我不需要你的解释,解释是没有意义的。”内田正敏喝斥到。他知道三须宗太郎说的是事实,“朝日”号是一艘完工仅仅只有几个月的新舰,很多设备还没有进行全面调试,而且许多军官和水兵是新人——没有完成学业的军校生和刚刚征召的新兵,一群雏鸟。
这是一个让人无奈的客观现实。“朝日”号和“敷岛”号完工之前,海军只有两艘一级战舰,“富士”号和“八岛”号,但是现在海军拥有六艘一级战舰,还有三艘一级战舰留在英国等待接收,数量一下子增加三点五倍,以前的那点有经验的军官和水兵根本不够让它们正常运行。
当然,海军还拥有两艘装甲巡洋舰,“浅间”号和“常磐”号,几艘二级战舰和十几艘防护巡洋舰,但是除了装甲巡洋舰,还有“镇远”号的舰员,其他的军舰的舰员一样不熟悉一级战舰。与纯粹的新手相比,他们有很多优势,但是一样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满足要求。
而时间,露西亚没有,日本也没有——战舰交付的时间太靠近正式宣战的时间了。海军只能采用别的办法弥补这个问题:从几艘老舰抽调舰员,将他们分散到新舰。只是内田正敏觉得这是一个错误,新舰的作战能力几乎没有提升,老舰的却降低了。
事实就是如此。
这场战斗把联合舰队的弱点全部暴露出来了。
但是这不是现在的问题。就算舰队里面有那么多的不合格的新人,它还是必须完成东乡海军中将交付的任务。如果军官和水兵没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他们就得用加倍的努力进行弥补。
这是战争,不是演习。
又一道水柱在非常靠近“朝日”号的海面升了起来。
“我们必须歼灭露西亚人的舰队,或者重创它。如果要在我们的弹药耗尽之前完成这个任务,舰队的命中率必须提高。既然‘朝日’号是舰队的旗舰,那么它就要以身作则,起到示范作用。三须大佐,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完成。”内田正敏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要求到。
三须宗太郎只能向他鞠躬,接受他的要求。“我会尽力督促本舰的炮手完成任务。”
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就在下一刻,许多人看到,“朝日”号战列舰的舰桥突然迸发出一团明亮的、不断扩散的火球。
维佐弗特海军少将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当他意识到那是多么的真实、的确有一发炮弹击中日本舰队的旗舰的舰桥以后,尽管他的战舰还在水幕当中挣扎,尽管又有几发炮弹砸进它的舰体,这位已被绝望和恐惧困扰了好几分钟的指挥官还是陷入了狂喜,开始兴奋的大喊大叫。
“赞美上帝,这是哪个家伙干的?”他喊到,而且重复着,“我要嘉奖他!我要给他发勋章!”
没有一个军官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事实是明摆着的:只有“列特维赞”号的前主炮能向日本舰队的旗舰开火。不过军官们仍然不能接受那个对他们有利的事实——事实上维佐弗特也不能接受,否则他不会询问是哪个家伙干的——它不像是这艘战列舰上的炮手能够取得的成绩。
军官们了解那些水兵,他们没有那么好的技术,似乎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但是日本人的旗舰发生的爆炸似乎也不是人们的幻觉。它被击中了,而且中弹的部位是舰桥,看起来炮塔里面的某个家伙交上了好运。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不过,困惑的军官们还是把许多时间用在了无谓的猜测上面,低声询问着,互相交流着看法,讨论着,试图达成一致的意见。然后他们放弃了这个注定走向歧途的办法,一名中尉被挑选出来,到炮塔里去查看那里的状况。
这名中尉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他的目的地,打开炮塔的舱门,随即吃了一惊。
他看到的是,在充满呛人的硝烟的炮塔里面,一群欢快的水兵正在烟雾当中手舞足蹈的欢呼着,兴高采烈的进行着狂欢似的庆祝,就像舰桥上的海军少将。不过,与海军少将不同的是,这些家伙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家伙的手里还拎着酒瓶子;再看看甲板,几个空了的瓶子正随着战舰的摇晃来回滚动。
这帮人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伏特加。
中尉觉得这是自己见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情形,既疯狂又混乱。这样一群水兵怎么可能打中目标呢?他们甚至连目标都看不清楚!他想着,竭尽所能想要把眼前的乱糟糟的局面和刚才发生的事情分开。
但是水兵们的喊叫又让两个事实重新统一起来。
“我们打中了!我们打中了!”他们包围着一个看上去已被火药和酒精弄得神志不清的军士,轮流和他拥抱,冲着他欢呼:“干的漂亮,尤里,实在太漂亮了!”
“伙计们,听着……”被最后一名水兵拥抱了以后,这个军士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自信但是含混不清的宣布到:“再给我一瓶伏特加,我能把那艘日本猴子的战舰轰到水下去……”
没有一点预兆,也不知道原因,中尉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愤怒。他冲上前,抓住一名水兵的衣领并且夺走他走里的伏特加,然后一边将这个醉鬼拖回他的岗位一边对着其他醉鬼咆哮:“滚回你们的岗位,这场该死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水兵们都安静下来,愣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行动起来,摇晃着走回自己的位置。但是那名军士却缓慢的晃了过来,喷出一股酒气。“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效劳的,长官?”
“把日本人的旗舰给我轰掉!”中尉开始歇斯底里了。
“遵命,长官。那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军士回答,向他敬了一个不规范的军礼,接着用比过来的时候更缓慢的、也更摇曳的步子走了回去。
再过了一会儿,这座经历了短暂沉默的炮塔又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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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按照他的资历,内田正敏似乎不应该只是第一舰队第一战队的司令长官
PS:某些已经看过的朋友注意了,本文里之前出现的“三须宗大佐”已经被修改为“三须宗太郎大佐”和“三须大佐”——三须宗太郎的姓是三须,我昨天晚上码字的时候本来打算全部使用全名,但是打到一半的时候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结果弄成了莫名其妙的三须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