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自然还是在裴冀家吃的。
终于冷静下来后,裴冀这才有了心情跟周且听正常交流。
“你是说那匹马马具的肚带被人故意解开了?”一边吃着两位助理热情奉献的豪华晚餐,裴老大一边斜睨着离得老远的周萝卜。
周且听默默啃着一根鸡腿,闻言这才迟钝地抬起头来,“……嗯。”
“那就是百分百的人为啊!”吕品插嘴高呼,被对面的小景一个暴栗瞬间打没了声音。
“吃饭就老实吃饭,鬼叫什么!”
吕品委屈地继续扒他的白饭,小景却扭脸就加入了讨论之中,“马从马厮出来到宴柔接手,只接触过马场的工作人员,而且每一匹马在送到客户手里之前都是要检查马具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遗漏。”
“也许就是内部人员做的。”周且听自然而然道,“我可不信朱殊会想出这么高智商的主意。”
裴冀也是这样想,他接着周且听的分析道:“最有嫌疑的应该就是当时在宴柔身边看护的那个驯马师。”
小景皱眉:“可是这都过去一年多了,哪里还找得到这人啊。”
“唔可以的可以的!”吕品高高举起了手,跟个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莫名地兴奋,“照片啊!有照片的!”
果然,当时片场好歹也有那么多台摄像器材,想拍到事发现场还不容易,当时连视频都有,只是并没有被传到网上,毕竟要顾及受伤演员的感受。
很快几个人就翻到了能够清晰看清事发时在场人员站位的新闻配图,饭也不吃了,全部围坐到沙发上围着个笔记本电脑聚精会神地研究。
吕品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敏锐,依然是他最先找到了那位驯马师,手指立刻戳到了屏幕上,“这个这个!仔细看!他穿着护具,也比其他驯马师站得离宴柔近很多!”
图片上人影攒动极其混乱,很难去分辨其中那个驯马师完整的身影,但依稀可以看出他的身量与外貌特征,个头不高但十分健硕,留着一头板寸,五官深刻,脖颈处似乎有个纹身,但具体图案已经看不清晰了。
小景一巴掌把那根不安分的手指狠狠拍走,液晶屏幕上果不其然留下了一枚小小的圆形指纹,他一边嫌恶地找纸巾擦干净污渍一边总结道:“也就是说难道我们要去拿到马场工作人员的名单和工作照才能继续下去么?”
裴冀却并没有显得苦恼,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低声道:“或者另一种更省事的办法。”
伴随着《玉步摇》古韵古香的片尾曲音乐,吕品一脸崇拜地看向裴影帝,语气中带着脑残粉的浓浓气息,“影帝,你真是太帅太机智啦!”
周且听在另一旁嗤之以鼻,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一顾以及对自家助理公然倒戈的深深失望。
裴冀十分得意地看了一眼十分不爽的周且听,二十分得意地又看向滚动的演职员名单列表。
果然,制作组非常细心地将马场参与拍摄指导的几名驯马师的名字全部列了出来,小景眼疾手快按下了暂停键掏出手机拍了照片。
裴冀夺过手机对着周且听举起来,自信满满道:“这样,范围从几百人瞬间缩减到了六个人,你看还满意么?”
周且听正眼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中散发着一丝无理取闹:“有本事六进一。”
裴冀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假象,“早晚的事儿。”
裴冀家位于二十楼,视野开阔,整座城市的夜景清晰可见。
周且听对落地窗前的望远镜展现出了明显的好奇,他看着白色的镜筒不知思索着什么,手指轻柔地滑过望远镜,却不看星。
裴冀走过来搭话,“今天天气不好,估计看不见什么星星了。”
周且听嗯了一声回应,却并不看他。
“……”裴冀走到望远镜的另一侧,轻咳了一声说,“下午的时候……我有点激动,你别放心上。”
周且听这才抬起头来似乎打量了他一番,突然说道:“宴柔还会继续拍戏么?”
裴冀始料未及,见他情绪不太高涨,看上去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回答下意识变得小心起来,“我不知道……不过,大概是不会了吧。”
“但其实她不是没有机会,”他又立刻补充道,“也有演员出了比她更严重的事故之后依然重返舞台的,你知道……这分人。”
周且听难得地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观点,窗外的夜空确实如裴冀所说一片黑沉沉的景色,并不是个适合观星的好机会。他手下带了点不舍的意味一般又摸了摸望远镜干净的镜筒,这才脱手转身走开。
裴冀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到沙发处坐下,一派慵懒闲适的姿态,语气也十分安逸,“我从小就喜欢有事没事拿望远镜对着天空瞎看。”
“瞎看?”
“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是单纯想看看天上什么样子。”
周且听闻言勾了勾嘴角,“那你看到了么?”
裴冀失笑,自嘲一般摇了摇头点起一根烟来,“看到个屁,全是人造卫星。”
周且听鼻尖嗅到淡淡的烟草味道,他嗜酒,却很少吸烟,现在也是第一次看到裴冀在他面前抽烟,多看了两眼却沉默下去。
“从刚才开始,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裴冀说,他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心中却不免思绪万千。周且听给他的印象很复杂且多样化,这个人可以冷如冰霜油盐不进,却也时常表现出热衷于调侃别人的模样。他有时是真的寡言少语,然而真正话多起来的时候也只字不提自己,这样的他让裴冀很难猜中心思,不同于演戏时的直白与敬业,当周且听他退回到生活中做一个过日子的平凡人时就像完全退回了黑暗中,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也听不到他只言片语的解释与剖白。
裴冀自觉也是个心里能装事的人,但他也会去交流去分享,可是周且听这个人的心事简直如海深,且吝啬到极点,连一丝一毫都不肯透露给别人。
就好比现在,他这样问了,周且听却只会敷衍地对他说:“困了。”
裴冀只觉得到嘴的香烟都没了味道,“天也不早了,要不你们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客房一直有人打扫不用担心。”
周且听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裴冀。”他看到男人掐了烟起身就要离开,突然开口。
裴冀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谢谢。”
周且听说完这两个字,眼中居然闪烁出了一点诚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