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能提一个问题吗?”
“能,西流尔。”
“好吧,我们回去的路程怎么样呢?”
“回去,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你已经在想回去了!”
“我只要知道我们怎么回去。”
“那很简单。我们到达地心以后,或者找新的路回到地面,或者就从我们来的那条乏味的路上回去。我没有理由假想那条路会在我们背后闭住不通了。”
“那么我们一定要修理船。”
“当然。”
“可是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吗?”
“有,当然。罗伯特是个能干的家伙,我肯定他已经把我们的大部分货物救出来了。我们去看看。”
我们离开了洞穴,我说不出我是在盼望还是在担心:我总觉得在我们这一次可怕的登陆过程中,船上的东西不可能会有一点点保留下来。然而我错了。当我走到岸边的时候,我看见罗伯特正站在他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许多件货物中间。叔父十分感激地摩擦着他的手,因为这位忠诚无比的人,当我们都睡着的时候却一直在工作,他冒了性命的危险把最宝贵的东西救了出来。
我们也并不是没有遭到严重的损失,譬如我们的枪——可是我们还能想办法。弹药没有受到损失。
“好吧,”教授说道,“我们不能再出去打猎了,这倒是真的。”
“那么仪器怎么样呢?”
“这儿是最有用的流体压力计,我们可以用它来测量深度,并且知道什么时候到达地心!否则我们会走过头,并且在正相反的地方出来!”他的愉快对我来说确实很凶残。
“可是罗盘呢?”我问。“完全是好的,就在这岩石上面,时辰表和温度计也那样。罗伯特是个了不起的人!”
仪器的确全在那里,许多工具正放在沙滩上,有梯子、绳索、铁镐等。
不过还有一个粮食问题需要弄清楚。
“粮食呢?”我说。
“我们看看吧,”叔父答道。
装有粮食的箱子一排排地放在岸上,而且保存得很好;这些饼干、咸肉、干鱼和杜松子酒,还够我们吃四个月。
“四个月!”教授喊道,“我们尽有时间到达那儿再回来,旅程结束的时候,我要在约汉奈姆请我的伙伴们好好吃一顿!”
我现在应该了解我的叔父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使我感到惊奇。
“现在我们要用石洼里的雨水来做饮料,所以不用担心口渴的问题。至于船,我要叫罗伯特尽可能把它修好!尽管我猜想我们不会再用得着它了!”他说。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奇地问道。
“这是我的设想,孩子!我相信我们不会从原路回去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看教授:我怀疑他是不是疯了。可是他说话的神气一点不象神经失常。
“吃早饭去罢!”他又说。等他吩咐了向导以后,我跟着他走到一块高起来的海角上。那是我所吃过的一次盛餐,包括干肉、饼干和茶。饥饿、新鲜的空气、骚动以后的平静都使我产生了食欲。
早饭时我和叔父讨论了我们正在哪里的问题。
“似乎很难计算,”我说。
“是的,要准确地计算——事实上不可能,”他回答,“在这三天的暴风雨里,我已经不能记下速度和船行进的方向了;可是我们还能约略地估计一下。”
“嗳,上一次观察是在有喷泉的岛上——”
“西流尔岛上,我的孩子。不要拒绝用你的名字来命名这从地球内部发现的第一个岛的荣誉。”
“很好,在西流尔岛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个海上渡过了八百一十英里,离开冰岛已经有一千八百多英里。”
“好吧——我们从那儿开始算,四天的暴风雨里面,我们每二十四小时所走的不会少于二百四十英里。”
“我同意。那么就是要加九百到一千英里。”
“是的,从斯图尔特海的一岸到另一岸大约有一千八百英里!从大小上讲,这个海可以和地中海相比,你知道吗,西流尔?”
“是的,如果我们刚才只是横渡了这个海,那更是如此!”
“这很可能。”
“另外一件奇怪的事就是如果我们的计算是准确的话,我们现在头上就是地中海。我们现在离开雷克雅末克大约有二千七百英里。”
“这是相当一段距离,我的孩子;至于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地中海,或者还是在土耳其、大西洋的下面,我们只能根据我们的方向一直没有变这个假设来设想。”
“风肯定没有变过;所以我相信这个海岸是在格劳班港的东南部。”
“好吧,只要看看罗盘,我们就能一下子肯定了。”
教授走近罗伯特放着仪器的岩石旁边。他愉快而高兴,摩擦着双手,像年轻小伙子那样装模作样!我跟着他走,很想知道我的估计准确到什么地步。
叔父走到岩石旁边,拿出罗盘,把它放平了,然后观察着指针,它先摆动了几下,接着由于磁力的影响便就位了。他凝视了一番,擦擦眼睛,再仔细看着。最后他手足无措地转过身来对我说。
“怎么回事?”我问。他表示叫我自己去看。我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因为我们期望着对面是海,但指北针一直指着的是陆地!
我摇摇罗盘,可是没有用。风一定已经变过,而我们没有注意到,于是我们又回到了我们刚才离开的海岸。
我简直不可能描写激动着斯图尔特教授的一系列感情——惊奇、怀疑,最后是生气。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起先吓了一跳,然后又激动起来。渡海的疲乏、遭遇到的危险——这些经历我们还要尝受一番吗2我们是不是往后退了,而没有向前进?
然而叔父不久就控制住了自己。
“这些就是命运用来玩弄我们的诡计!”他喊道,“一切因素都在和我们作对;空气、火、水联合起来阻挡我们!我不愿后退一步,我们要看看人和自然究竟谁胜利!”
奥多-斯图尔特被激怒了,显得咄咄逼人,他站在岩石上,就象埃阿斯一样,仿佛在蔑视上帝。然而我很想出——埃阿斯:希腊神话中围攻特洛伊城的勇士。——面调停,对他这股顽固的力量加以抑制。
“听我说,”我坚定地说,“世界上的野心应该有个限度,我们航海的装备太差了,一千五百英里的路程不是靠这几块破板,拿毯子当帆,随便找块东西作桅杆,而且在逆风的情况下所能完成的。我们不能航行了,我们被暴风雨支配着,再想颟顸地渡海是疯子的打算!”
大约有十分钟,我被允许倾吐了这种反驳性的意见,这仅仅是因为教授丝毫没有注意我的话。
“上船!”他喊道。这是他惟一的回答,我想讲道理,恳求和生气都没有用;我只得比花岗石更坚定地行事。
罗伯特刚用化石木修好了船。新的帆刚刚升起,风加倍地吹着。这位奇特的人好象已经了解了叔父的企图。
教授对他说了几句话,他马上把我们的贷物搬上船,立刻准备出发。天气很明朗,风从西北吹来。我能怎么办呢?我一人不能反对两个人,罗伯特看来是绝对听从主人的,所以我准备上船,可是这时候叔父用手把我拉了回来。
“我们要等到明天才能离开,”他说。
我作手势表示完全服从。
“我不能忽略任何东西,”他说,“因为命运把我驱逐到这块海岸上来,如果我没有对它勘探一番,我不愿离开。”
这句话只要被解释为如果我们回到了北面的海岸,那也不是我们刚才出发的地方,那么它的意思就可以理解了。我们认为格劳班港一定在比较西面的地方。所以彻底地检查一下我们这块新的环境,倒是个聪明的想法。
“我们就勘探一番吧?”我说。
波浪和山脚间的距离很阔;任何人都得花半小时才能到达山脚。我们的鞋底踏碎了无数个各种式样各种大小的贝壳——史前动物的遗迹。我也看到有时是五十英尺阔的巨大贝壳,这种贝壳都是古代某些野兽的,现在的鳖鱼不过是这些野兽的小小的缩影而已。此外,地面上的石头都是圆形的,层层排排地铺陈着;因此我断定海曾经淹盖过它现在不能达到的这块地方。
为了说明地面下一百二十英里的这个海洋的成因,我设想从前一定有过一条罅隙,海水就从这条罅隙流下来,后来这个罅隙又被填塞了,否则这个大洞里面一定全部都充满着海水。或者是这些水遇到地下的热,因而已经大大蒸发;这就造成了我们头上的云和我们尝受过的带电的暴风雨。
当我把我们亲眼见到的这个现象的理论发展了一步,我感到满意;自然尽管有多么玄妙,根据物理定律总是能得出一种解释的。
我们就在这块冲积成的沉渣土地上行走着,教授细心地观察每一条石缝。每发现一个裂口,他就要郑重其事地测量一下它的深度。
我们沿着海岸走了大约一英里,岩石的外貌忽然变了。它们好象曾经被下面险峻地隆起的地层替代过,许多地方都有断层的痕迹。
我们困难地在夹杂着火石、石英、冲积物的花岗漂砾上前进,忽然见到一块满是骨头的田地,或者应该说是平原它令人感到似乎是块宽大的墓地,里面有二千年来人类的遗体,而且一直伸展到地平面,才消失在云雾之中。在这块也许有三英里见方的土地上写着一篇古代动物史。
我们被极大的好奇心引向前方。我们的脚噼啪噼啪地踏在史前巨兽的遗体上——我们的博物院正热烈地争夺着的稀少而有趣的遗物。要把那个巨大的洞穴里的骨胳拼成整体,一定需要许多个屈费尔。
我惊呆了。叔父向着仿佛是天空的圆顶,举起了他挺挺长的路臂。他咧开了嘴,眼睛在眼镜后面炯炯发光,他的头上下左右摆动着——他的全部表情都显出极度的惊奇。他面对着一批无价之宝,包括无防兽、奇特兽、乳齿象、原猿、翼手龙,这些宝贝全部堆在那里,任他欣赏。试想一位热情的书呆子忽然跑进了被奥马烧毁但假定又被我们奇迹般地从灰烬里恢复起来的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当儿,你就可以想象到我这位教授叔父的情景了。
当他走过火山上的灰土,找到一个裸露的头颅时,他用颤抖的语调喊道:
“西流尔!西流尔!—个人头!”
“叔叔,一个人头?”我回答道。我的惊奇并不亚于他。
“是的,我的孩子。哦,密恩—爱德华先生!哦,德-加脱尔弗奇先生,你为什么不和我一同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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