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护国王府已夜幕低垂,以防不备之测,燕鲤直接将马车拆了,组成了一个小木屋,放在隐秘处。看到月影不避讳的在梅花林旁候着,似是已等候多时。燕鲤看到此,一挥手,让月影去休息,月影会意,也不多问,作辑离开。
燕鲤得知了凤钰是狸猫换太子从宗人府遁走的,想必天亮便会被发现。
她回到府,便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那茶是凉的,辰时距现在,已有八个时辰。”
伤口已处理好的凤钰不咸不淡的开口,他的发额处依旧冷汗涔涔,唇色发白。
燕鲤抬目一看,道:“你身中八刀,这八刀,想要恢复并不容易。只有一夜的时间,现在再部署已迟,我们所需要做的,便是洗清你身上的嫌疑。”
“不必。”
燕鲤话语刚落,便传来凤钰清幽之声。
燕鲤眉梢一跳,以为凤钰有了对策,便笑了笑,“说来听听。”
凤钰轻阖着眼,长长的睫羽垂下,似银河落幕,飘闪全无,掩盖了一切神情。他今夜未身穿白衣,而是换了身灰色深衣,仿佛要戳破天空般,沉厚浓郁,潋滟氤氲。
烟波浩淼之中,兮来依飞,神来深去。
“因为这一切,是我的一棋局。”
燕鲤闻言,心中虽有诧异,却并未表现出来,她平缓了情绪,才道:“世人皆知,对自身狠的人才是真正的难缠,凤钰……这一点你快登峰造极了罢。”
“不,不够。”凤钰的目光有些沉郁,他声音轻的可怕,“这还,远远不够……”
燕鲤拍了拍手,坐起,便是看到了提着药箱走来的原忧吟。
原忧吟的表情很淡,看到凤钰所受的伤后也不着急,有条不紊的拿出草药器具,将黄花梨药箱放于木桌之上,然后端出药碗,像是早已习惯。
燕鲤让开道路,原忧吟瞥了她一眼,也未说话,只是将手中药碗递给凤钰。
“世子的伤,最慢一月便可恢复。”
像是听到了燕鲤之前的话,原忧吟此时不紧不慢的反驳。
燕鲤只是一挑眉,她说的的确是寻常情况下的判断,不过……原忧吟看样子对自己极有信心,刚才她的一番话是让他不快了吧。
原忧吟的医术,不知与她比起来,孰能分上下。
燕鲤从未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神医,她与神之一字沾不上边,只是久病成医,若是没有异能,怕只是一普通的医者。
“既然原公子医术高明悬壶济世,不如试试能否解了我身上的毒?”燕鲤笑着开口。
“悬壶济世不敢当,我只救该救之人,至于你的毒,一是我无法解,二是我无需解。”
“何为无需?”
“你的毒,自有人会解。”原忧吟缓缓说道,见凤钰将药饮尽,他便放回,然后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一昼四次,饭后吃,与水和,与内力相调,莫要忘了。”原忧吟最后再次强调了一遍,提起药箱离去。
燕鲤微皱眉,“原公子是世子的医师?”
这个问题,燕鲤问了不止一遍。
然这一次,原忧吟却是顿了顿,似在想些什么,又抬起脚步离开。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罢了,借宿于此。”
每一次的回答,皆不同。
凤钰闻声,开口:“忧吟非我之属,只是为了还情才居住此地,无他意,也不是我的专用医师。”
第一次回答,是因为燕鲤为外人,所以只需知道他是凤钰医师便好,而现在,却不一样。
接纳,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燕鲤点头,刚刚她有意无意的查探了一下原忧吟的药,从味道来看,有何首乌及鹿茸。
剩下的,一概不知。
燕鲤目光深邃了许,转而消散。
另一边:
“她已经回来了么……”
一声低叹,一声谓语,声声慢,声声轻,句句清晰,句句轻吟。
一身影掩于美人榻上,竹帘飘扬,宛如纸醉金迷,盘中珍馐美馔,桌上杯盘狼藉,朦胧之中似乎美轮美奂,欲飞仙遨游,揽一捧明月,却视不清里面为何物。
月影低垂着头,半跪于地,显得更为尊敬,面上,甚至带了……深入骨髓的畏惧忌讳。
“是时候了吧…”人影自言自语的说着,时而传来惹人沉醉不知的笑声,雅人深致,长指拂动发丝,缓缓而下,似清水流淌间,潺潺作响。
“启禀主上,殿主她中了毒。”
人影闻此,沉默了半瞬,继而笑道:“毒不至死便无碍,燕鲤可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倒是你,在她中毒之前,身在何处?”
月影面色大变,“噗通”一声双膝跪下,伏地,声音夹杂着颤抖之意,“属下未能保护好殿主,这是属下的失职,属下甘愿受罚!”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月影背脊一凉,只觉得浑身发冷,他颤颤巍巍的试探道:“求情……”
“不,是自以为是。”人影的声音如常,毫无变化,而月影却从里面听出了杀意,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没了生路。
“自以为是的认为我会做什么,我讨厌什么,我的下一步是什么,自以为是的揣摩我的心理,我的喜怒哀乐,我的决断以及行事手段……”
人影还在说着,而月影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地面上污血正在蔓延。
“真脏啊,却让人爱不释手。”
那一片血,渐渐地渗入地下,尸体也被人迅速搬走。
风依旧在飘荡,天空一碧如洗,梅林里鸟语花香,惠风和畅,鱼翔浅底,重峦叠嶂,水至清澈。
燕鲤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忍不住唇角一抖。
“凤世子平常就吃这些?”
凤钰不愠不火的一笑,“那燕公子想吃些什么?”
燕鲤将东西一掷,那一盘水果便与杯盘相撞,发出“咚”的响声,清脆而清晰。
她阴测测的笑了笑,“我倒想吃了你,看看你的血是何味道。”
“这恐怕不妥,我身体羸弱,经不起折腾。”
燕鲤思忖凤钰这句话的意思,须臾,她坐下,“凤世子可以考虑你在下,省时又省力,如何?”
凤钰移开目光,对碗里的药膳突然也有了些看厌的感觉,他轻咳一声,声音平缓,“断袖分桃之事,凤某不感兴趣。”
燕鲤冷笑一声,见凤钰不吃眼前的药膳,自己擅作主张拿来送入口中。药膳总比水果有营养,与其给凤钰,还不如自己先下口。毕竟王府家财万贯,不缺区区一个药膳的食材。
“这药膳是忧吟为我专门调制的。”凤钰瞥了燕鲤一眼。
燕鲤动作顿住,又将药膳食完,才拿出手帕擦拭一下,“味道不错。”
凤钰只字未提今天黄昏的事,也不去讨论苏得瑾遇刺之事,燕鲤见此,自然没有自作多情的去询问,想必凤钰已经未雨绸缪。再不济,凤王也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凤王似乎许久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