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静动脉之链攀爬的过程很短,然而却是奢厉最难熬的旅程。
每一瞬,都像每一亘。
终于,奢厉在铁链之间,荡到了铁链的最顶端。
他看到了那个巨大葫芦的口。
因为手中的铁链实在太烫,奢厉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如果说奢厉闻到的是一种气味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气味;如果说世界上有承受极限的话,那么奢厉的极限一定是最大的。
腐烂、潮湿、污浊、阴森,弥漫在周遭的说不清是气体还是液体,奢厉仿佛置身于一个暗无天日又令人作呕的囹圄之中。
奢厉四下摸索着,发现四周果然是光滑的石壁,和外形一样,是一个圆溜溜的葫芦。
奢厉一只手捂住鼻子,以免被这气味呛晕过去,一只手继续摸索着前进。
他很奇怪为何此时阿蚩不在耳边现身。
一念至此,阿蚩悠悠地开口了,说,我刚才被这气味熏晕了过去,你可真行,这都能忍。
奢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摸索着前行着。
不遇难耐之境,焉知承受之域。
想必这里便是神像的胃了。——阿蚩说,不知道都消化了些什么东西,真够呛的。
只见两只耳毛悠悠地耷拉下来,堵住了奢厉的鼻孔,奢厉知道,这是阿蚩在对他鼓舞。
奢厉张开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
他这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腿部不知何时已经湿了,而且走起路来有一种凝滞之感,由此看来,脚下应该是液体。
看来,是周围的气体太浓厚,导致他连液体与气体之间的差异也无法区别了。
他无暇思考这液体究竟从何而出,摸到一面墙,便打算向上爬去。
然而墙壁光滑,根本连爪牙都无法抠住,更别提攀上了。
奢厉一筹莫展,因为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得上去,才能有出路。
这个大葫芦,究竟有何等奇妙呢?
奢厉又四下摸索着,他此时想起了刚才的一个细节。
如果这气味没有将他的头脑熏昏的话,他记得自己是从下面爬上来的。
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是谁都懂的,然而他又是从下面爬上来的,他分明记得下面是有一个洞口的。
如果脚下的液体是真正存在的话,那么为何没从下面的洞口流出?
奢厉这样想着,便弯下了腰,向下面摸去。
惊奇再一次震颤了他,地上已经没有了那个洞口。
这便是脚下液体得以存在的原因。
然而液体又是从何而来呢?
奢厉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索着,他知道自己的推理方向是正确的。
地上根本没有任何类似涌泉的出口往出冒出。
诧异与蹊跷再次如浓雾般弥漫,期待与暗喜也似轻风般撩拨。
他知道,他离正确答案不远了。
奢厉再次将手放到石壁上,答案浮上心头。
水是从石壁上渗出的,可是,石壁光洁无孔,怎么会渗出水呢?那么只有一个推论,水是从上面沿着石壁流下的。
为了确证想法,奢厉努力向上一跃,试图去摸石壁上方,看看是否如他所料般潮湿。
然而当他一跃而起之时,他所在的这个葫芦竟然摇晃了起来。
看来这果真是个葫芦,并非固定着的,而是悬挂起来的。
奢厉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上面的石壁果然是潮湿的。
推理正确,奢厉有些开心,然而让人更开心的,便是他知道了这个葫芦是悬挂着的。
未知领域仿若一片黑暗的荒野,一个小小信息的出现就像一个小小的火星,往往能将周遭看透。
直觉告诉他,石壁上的水向下流,是和这个葫芦的悬挂有关的。
奢厉这次不待阿蚩提醒,用心抬起脚,向石壁踢了一下。
这个葫芦形状的胃再次摇晃起来,奢厉能感觉到它左右摆动的幅度,甚至还能听到水晃动的声音。
奢厉向壁上迅速摸去,果然,壁上又有了一些新的水痕,而且依然在向下流动。
也就是说,这个葫芦,是摇晃中从上往下流水的。
奢厉知道了上去的方法——摇晃葫芦,使水流下,借着水位的上升,将自己浮到上面去。
阿蚩在耳边赞叹道,正是,正是。
奢厉会心一笑,开始继续摇晃葫芦。
石壁上的水如愿以偿地流下,让奢厉感到欣慰。
唯一令他难受的,便是这葫芦中令人作呕的气味,以及那越来越深的水位。
他需要用力摇晃,才能使水位上升,然而一用力,便需要喘气,一喘气,便需要呼吸,一呼吸,便要作呕。
他需要掌握平衡,才能不在水中跌倒,然而水越多,他的下盘便越不稳,便越难发力。
随着水位的不断上升,他已经不能在葫芦中站立,改为游泳了。
而且,他也发现自己用力踢葫芦壁是一种愚蠢的方法,因为现在,他可以让水发力了。
他在水中翻腾着,努力掀起巨浪,水便沸腾了起来。
他感觉这连续不断的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任意随他指挥,他又感觉这个被他摇晃的葫芦便是他巨大的身体,虽然迟钝木讷,然而还是归他支配调用的。
不平静的水带来了延续的水位,摇摇晃晃的葫芦越来越沉。
奢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嗅觉,因为他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气味,抑或是在他的脑海中,已经自动忽略了气味对他的影响。
终于,他看到了顶上那洞开的一线光。
他就快要够到那一点光了,他知道他的辛苦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