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清晨,柳生知莉被门外的声响吵醒。
她在床上坐起身,将散乱的长发全都撩到后面,不急不缓地起身去洗漱。
她大概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对她来说不严重,对柳生家的人来说却可以算的上是大事。
待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走廊外面早已没了声响,柳生知莉一脸迷茫地打开房门,看上去还有点不太清醒。
她沿着安静的走廊一路走到楼梯口,下楼以后发现客厅里也没有几个人。
“小姐早上好。”有一个打扫卫生的佣人见她下来,弯了弯腰问候。
柳生知莉笑了笑算是回应,接着问她:“哥哥呢?”
这个时间柳生比吕士一般都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平常她下楼的时候,他已经替她准备好了一切,她只需在他温柔的招呼声中,走过去坐下。
今天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一向早睡早起的管家,似乎也不在客厅里。
“少爷和管家都去医院了。”那人似是知道她会问,详细地将柳生比吕士吩咐的话告诉她,“早上起来夫人有些不对劲,少爷和管家送夫人去医院了,小姐你还没起来,少爷说要让您多睡一会,所以没有去叫醒您。”
“医院?”柳生知莉诧异道,“去医院做什么?母亲她怎么了?”
“夫人她……”佣人正要回答,客厅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柳生知莉不等她说完,快步走过去拿起话筒,那一头传来的正是柳生比吕士的声音。
“叫小姐听电话!”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焦急,柳生知莉连忙开口,“哥哥是我!怎么了?”
“知莉?”柳生比吕士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打你电话打了好久都没通,你现在马上到医院来,快!”
“我的手机放在房间里了……”柳生知莉解释了一句,很快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出什么事情了?”
“母亲她早上突然情绪激动,又闹了一会,后来她突然翻着白眼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来医生说是脑溢血,现在正在抢救,情况不太好……总之你先到医院来就对了!”
“脑溢血?我马上过来。”柳生知莉不再迟疑,下一秒就挂了电话,转身吩咐佣人去叫司机。
没多久赶到了医院,柳生知莉一路小跑着到了手术室前,柳生比吕士和管家等人正等在门口。
“哥哥!”柳生知莉冲到他面前,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在做颅内手术,刚刚有护士出来,说让我们做好心里准备。”柳生比吕士的语气很沉重。
“要不要转到我们自己家的医院里去?”柳生知莉抓住了他的手臂,“或者我们医院的医生能叫来么?”
“来不及了。”柳生比吕士叹了一口气,“只能看天意了。”
柳生知莉愣愣地说不出话来,随后回神以后才想起来问,“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脑溢血?”
“我也不知道,她早上醒了以后突然情绪很激动,貌似又做了噩梦,在房间里大哭。佣人过去以后她就开始骂人砸东西,我赶过去没多久,她就在我面前晕过去了。”柳生比吕士目光沉沉地看着手术室前亮着的灯。
柳生知莉抓着他手臂的手更加用力,柳生比吕士感觉到她手心的汗,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心蓦地一软,“没事的,母亲会没事的。”
即使柳生惠令纱那样对她,她也说了没办法再和柳生惠令纱像以前一样相处,但这个时候,她还是会为柳生惠令纱掉眼泪。
“嗯!”柳生知莉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肯定……会没事的。”
傍晚。
宫间家的书房里,秋理奈正站在窗前,窗帘挂起,窗外的夕阳正沿着地平线缓缓沉了下去,那泛红的金光染红了一大片天。
她一个人站着,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厚重的冬装早已换下,她穿着长袖连衣裙,目光幽幽,抱着自己的双臂。
那背影看上去有些伤感。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秋理奈从蕾丝小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以后放在了自己的耳边。
不发一言地听着那边的人说完,夕阳打在她脸上,那金光给她镀上了一层纱,那双黑眸平静好似一汪死水。
“是嘛。”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我知道了,注意看着知莉,要保障她的安全。”
随后她便挂了电话,将手机装回口袋里,继续以之前的姿势站着,脸色平静地看着窗外。
柳生惠令纱死了。
颅内手术结束前的最后一刻突然大出血,没有抢救过来,彻底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
该怎么说呢……
如果救过来的话,就算留下一点后遗症,也还是能保住一条命。
柳生知莉原本的计划也是让她变成废人度过余生。
她却突然在手术结束前大出血,不得不说一切果然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花鸟寺云,在逝去十几年以后,终究还是回来报仇了……
秋理奈微微仰头,透过大窗户的玻璃看向了那火红的天,她在看着的吧?知莉的母亲。
“如果对她还有那么一丝丝愧疚的话,就请在天上,保佑她一世安康吧。”
秋理奈自言自语地看着天说完这番话,有些疲倦地垂下了眼帘。
不管有多恨柳生惠令纱,不管有多思念死去的丈夫,将刚出生的女儿留在仇人家自己跳楼了断,就凭这一点,花鸟寺云无论如何都欠了知莉。
如果觉得对不起她的话,就好好保佑她一世安康吧。
能平安健康地过完这一生,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柳生惠令纱的葬礼办的很隆重,和柳生家交好的人全都前来吊唁,这样的场合柳生比吕士的父亲当然在场,但负责一切大小事务的还是柳生比吕士。
这一次,他面对他的父亲冷淡了不少。他开始思考很多事情,比如他母亲对待柳生知莉的态度,又比如他父亲对待他母亲的态度。
曾经他们也是很恩爱的,柳生比吕士不会忘记,还在小学的时候,偶尔他父母一起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很温馨也很甜蜜。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父亲对他的母亲就越来越不上心了。
她在家大闹的时候,她检查出身体问题的时候,她住院的时候,甚至她死的时候,他父亲都没有赶回来。
看着他父亲像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那半头白发,柳生比吕士突然觉得很心寒,也很讽刺。不能说他的父亲不在乎他的母亲,他们是相爱的,他也是在乎她的,可是一切到头来都比不过他的生意重要。
是这样的吧,从前他忽略的那些事情,总有一天他要去习惯,也要去接受。
“知莉。”满脸的疲倦,眼睛里也都是血丝,柳生比吕士忙前忙后整个人憔悴了很多,他突然握住了身旁柳生知莉的手,哑着声音叫了她一句。
“怎么了?”柳生知莉侧头看他,他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握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柳生知莉就这样看着他,从他的眉毛一直到他的下巴,明明只是一眼,却漫长地好像连时间都停了下来。
明明好像还在昨天,却已经过了十六年。
他的疲惫,他的难过,他的挣扎,他的痛苦,她全都感受到了。
应该要开心的不是吗,可是……好像有些累了啊……
柳生知莉的视线扫过大堂里前来吊唁的众人,目光渐渐平静了下来。
人生在世,所有的人都是演员,这一秒你窥视着别人,下一秒你就成了别人剧幕里的风景。
她的戏,已经到了尾声。
柳生知莉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不怎么用力,很轻很轻,像是怕惊了他。
她说……
“我在。”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骗他。
在离开前,在一切都结束以前,在美好的假象幻灭之前,就让她最后一次,温柔地欺骗他。
***
秋理奈干脆请了长假不去学校,每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也不再主动外出。
她恢复到了从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笑的次数越来越少。
吉尔·福林格偶尔会来找她玩,神岛夫人也常常会派人接她去神岛家,秋理奈都会准时赴约,她在房间里挂了一份日历,每天醒来起床都能看到,她一天撕一张,安静地开始了生日倒计时。
向日等人经常会给她打电话,他们看出她和迹部之间出了问题,几个人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关心她的情况,她只轻描淡写地回答“彼此想冷静一下”,却并没有告诉他们冷战的原因。不管他们几个谁约她出去玩她都会去,只不过一次也没有再去过学校。
也没有再见过迹部。
日子平淡如流水地过去了,她每天在家没事干的时候,就一个人站在书房的窗前看夕阳,一站就是几十分钟。
离她的生日越来越近,一起出去的时候,向日兴高采烈地计划着要给她庆祝生日,秋理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和他一起讨论生日会如何办,时不时吐槽两句他奇怪的提议,两个人在蛋糕店里天马行空地说着,越说越偏离主题,到最后两个人都笑地前仰后合。
那时候的夕阳也很美,就像秋理奈站在窗边经常看到的那样,那一天,她拉着向日,一起去拍了一次大头贴。
两个人一起挤在镜头前笑的像两个白痴,向日举起了剪刀手,而秋理奈举起了手掌。
他忘记了问她为什么不比剪刀手,只是在很久以后再次翻看那些大头贴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秋理奈的那个手势,看起来那么地像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阿娴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写到向日和奈奈照大头贴那里的时候,突然很难过。不止他们要告别了,故事也要结束了。有亲问什么时候完结,两章之内,明后天可以写完,不会超过两章,除非番外。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