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据细作回报,池州与宣州方面兵马调动频繁,而且大规模的动员民夫,粮秣军械的集中方向分别是石台与宁国县。八≯一≥> w<w<w﹤.只是具体的军力和动向都不清楚。”一名军官指着木图上两块地域叙说道。
一旁的另外一名军官点头应和道:“不错,这两地都是比邻我州,从石台逆秋浦河而上,至虎子渡,再经鹪鹩、沟汀便可直入我州境内;从宁国县沿徽宁道,便可直抵绩溪城下,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如今州中兵力不足,当向大王求援。”
屋中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赞同。众人对徽州的情况都清楚得很,现在堪于一战的只有吕雄带来的十二都亲军,治所处的两千州兵经过这段时间的整饬,勉强能够野战,至于其余各县的州兵,也就是能在城头呐喊助威一下的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去年在州中推行的度田,虽然大大增强了税口和民力,但与此同时也得罪了州中那些拥有大量荫户和隐田的豪强。这些地头蛇在镇海军强大的武力压制下,没有做出的反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接受了现实,在即将到来的外敌入侵的面前,他们的态度是很让人寻味的。在这种情况下,就靠那点兵力想要击退强大的淮南兵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是淮南军的主力在哪个方向呢?”坐在木图旁的吕雄突然问道,从一开始他的眼睛便没有离开木图。没有人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谁都知道这两路肯定有一路是放烟雾的偏师,另外一路才是主力,毕竟淮南将帅肯定不会做出分散兵力的蠢事,而且两条道路相距甚远,只见又有巨大的山脉作为自然障碍,根本不可能互相支援。
屋中立刻静了下来,吕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以现有的情报是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的,方才的话语只不过是他无意识的问罢了。
“其实淮南军的主力在哪个方向都是一回事,反正以现有的兵力肯定是抵挡不住的,不如就坚守州城便是,这半年来把治所的城墙都修补的差不多了,望楼,羊马墙、临台一应俱全,城中粮食也足够了,守城器械也不少,七里长的罗城,平均每丈城墙有四个兵,再动城中丁壮,肯定能守到援军到的时候!等到援兵到来的时候再做决战。”一名将佐低声答道,他就是先前负责守城的人,现在说起城中情况倒是如数家珍。
“不错,不错!”众将佐立刻出一阵赞同声,州中治所城池坚固,而且徽州财赋粮秣泰半皆在此城中,而且位处徽州心腹之地,只要守住此处,无论入侵军队的主力来自哪路,只要援兵到来后,都处在内线的有利地位,可以以此地为作战基地,逐个击破敌军。
“徽宁道,淮南军走的应该是徽宁道!”吕雄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木图的另外一边,指着木图的东北角道:“你们看,如果淮南军出徽宁道,攻下了绩溪,筑垒于瑶瑶岩,以木石塞山路,便可切断徽杭道,陷我军于孤立无援的态势。”
众将佐将目光投向吕雄手指的地方,一条蜿蜒的红线从杭州向西伸长,进入徽州境内后转折向西南方向,越过绩溪境内,最后到达徽州的治所,这正是徽州与杭州的官道,正如吕雄方才所说的,如果淮南军走徽宁道,攻占绩溪之后,便可分出偏师切断杭州和徽州的联系。
“刺史,就算敌军切断了徽杭道,援兵也可以走水路从睦州入徽州,虽然慢一些,可也就是一个月的事情,这城依山傍水,没有个半年肯定攻不下来,我们只要在这城中便是万无一失,若是我们猜错了,连这个根本之地都丢了,没有城中的粮秣军资,援兵来了连个落脚点都没有,那可就糟糕了。”方才那将佐显然对自己坚守城池,以不变对万变的策略很有信心,居然出言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吕雄辩驳起来。
“不错,我们的确能在援兵到来前守住此城。”吕雄并没有因为部属的直言而生气,继续点着木图上面解释道:“可那又有什么用,徽州不过是淮南与镇海两军之间的一个小战场罢了,如果徽杭两州之间的道路被切断,援兵必须沿着新安江逆流而上,耗费时间不说,还削弱了杭州的军力,一旦淮南军从宣州、常州动进攻的话,杭州便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窘境了,与其这样,不如索性将这徽州丢给淮南军,好省出兵力来抵御宣、常二州方向的淮南军。”
正如吕雄所分析的,相比于淮南一方,吕方的镇海军无论是军队数量,户口数目,财赋数量上都无法与之相比。所以吕方的策略就是先在与淮南接壤的湖、苏二州部署重兵,将剩下的核心力量集中在杭州这一交通达的中枢地带,借助自然障碍,将有限的兵力通过内线的机动优势来填补自己兵力方面的不足,以保护自己的核心经济区域不受到破坏。但是这一切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两浙内部的交通畅通必须得到保证,一旦徽杭道被切断,吕方不但不得从有限的机动兵力抽出军队绕道支援徽州,而且还必须在一条新的战线——徽州方向部署军队,这对吕方来说简直是个灾难,作为一州刺史,这是吕雄绝对不能允许的。
屋中静了下来,面对着几案上的木图,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有犹豫的,有沉重的,有沮丧的。有坚城而不可守,必须领着薄弱的兵力到周边满是恶意的环境下与优势的敌军作战,这可不是一个让人欣慰的结果。
这时外间冲进一名军吏来,高声道:“禀告刺史,绩溪那边有紧急军情回报。”
“快传!”吕雄脸色一冷,站起身来,身上的铁甲出哗啦的甲叶碰撞声,室中的空气为之一窒。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间走进来一名气喘吁吁的军士来,正是屠武。只见其满脸黝黑,两腮凹陷,汗流浃背,满头的乱披散在肩膀上,仿佛野人一般,只有一双眼睛满是精光。细心的人可以现他的两股内侧的裤腿上是黑色,全是已经凝结的血迹,这应该是一路狂奔而来被马鞍磨破的结果。
“禀告刺史,小人在绩溪县金沙镇现有淮南军的骑队出没,看情迹与镇中豪商颇有勾结,这应该和州中粮食食盐流通异常之事有关。”屠武跪伏在地上,声嘶力竭的禀告道,并非他故意如此,这一路上他饥渴疲惫之极,若不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只怕出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
“来,你先喝上一口再说!”吕雄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温和的口气和他乌云密布的脸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多谢刺史!”屠武双手接过茶杯,一口便灌了进去,却哎呦一声呛了出来,杯子中的水立刻变成了红色,原来他在一路上劳累之极,为了防止跌落下来,便不断咬自己的下嘴唇好用痛觉免得自己在马背上睡着了,被茶水一激,便痛的叫出声来,醒过身来赶紧跪伏谢罪。
“罢了,你先将事情原委道明。”
屠武定了定神,便将自己一路追踪私贩粮盐的车队到了绩溪,又出了丛山关,在金沙镇道旁看到骑队,又使计混入镇中吴宅中,确认了马匹腿上的烙印,还偷了一匹马出来逃回绩溪诸般事宜一一道明。吕雄只是皱眉细听并不出声,待到屠武禀告完毕后,才出言问道:“你说有偷出一匹敌军战马,那马儿现在在何处?”
屠武磕了一个头,答道:“那马中途脱了力,我在半路上的驿站换了马,便丢在那里了。”
吕雄点了点头,又问清楚了那驿站的名称,便吩咐屠武下去领赏休息。待到屠武谢恩退下后,吕雄回过头来,脸色阴沉之极:“传令全军,准备出,目标——绩溪!”
绩溪县城,已经是大战之前的忙乱景象,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正争先恐后的携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什逃离这里。绩溪本歙县地,梁大同初,置良安县,不久废为华阳镇,仍属歙县。唐永徽五年,置北野县,寻改为绩溪。以界内溪水交流如绩而名。此县并无城垒,只用竖了一排丈许高的木墙,入口处堆了个土城,连个好点的坞壁都比不上。后世直到明代嘉靖八年,为了防备倭寇,才开始筑土城,周长也只有四里有奇。
“快,快拦住那些王八蛋!”在城门口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下阻拦那些逃走百姓的便是这绩溪县的县尉吕持,他本是吕方的族人,陈五平定了徽州后就带了五十兵留在这里,度田料民之事也颇有功绩。屠武从金沙镇赶回,将遇到淮南军骑队和粮盐私运的消息告知与他,吃了十几年行伍饭的他立刻就闻出这消息中的血腥气,不但马上送屠武上路,还开始组织州兵赶往丛山关,准备抵御淮南军的进攻,可没想到那些州兵却一哄而散,连城中百姓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开始携带妻子四散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