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缎?什么是流光缎?姜芜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听名字像是个有名的布料,德妃娘娘她倒是知道,是她以前在冬宴上曾经搭救过的德妃娘娘,她对于这个德妃娘娘所知甚少,听他们这三言两语的,竟又和平王扯上了关系。
师爷黯然道:“想来大人是已经心知肚明了。”
姜芜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见师爷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了下去。
“我认。”
……
“我和修明最初认识,是十几年前我在翰林院任职,他们都说我虽有才学本事,为人却十分迂腐,你说……他明明叫杨周正,字修明,但为什么后来就成了这样的人呢?”师爷笑了笑,房子里点着地炉,整个屋子被熏得暖意融融,他那张苍白枯瘦的脸上也罕见的多了一丝血色。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平王便向我抛出了橄榄枝,说来也可笑,我仕途不顺,只有平王肯护着我,在我三番两次被人诬陷的时候,是他把我保了下来。”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他躺在阴暗幽深的大牢里,而平王穿着一身贵气十足的锦袍,就连鞋底都是勾了金线的,他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就好像是权贵的履上微尘,他哪怕是再用力的想要替上等人更近一点,可是权贵们的目光不可能放在他身上。
甚至就连这样对他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事,放在平王那里也只不过是挥一挥手的事。
“平王救了我,对我有恩,我一开始以为他是真心赏识我的,可是后来出了些变故,我被调离京城,这个时候我在他的安排下,遇见了杨周正。”
姜芜微讶,之前还以为至少杨周正和师爷的相遇是一场偶然,没想到就连相遇都是平王安排的,那么从时间线来捋的话,平王至少是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某件事情了。
“我做了杨周正的师爷,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在我的帮助下,他仕途坦荡,终于在不久之前,坐上了知府的位置,淮州城里的圣水是一个十分久远的传说了,上了年纪的人都会知道圣水的事情,那时候平王让我将圣水封起来,还要建一座圣水庙,禁止百姓再喝井里的水。”
原来之前在来福客栈的时候,客栈老板说因为总有百姓去喝井里的水,所以才把井封了,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只是因为师爷劝了杨周正,让他把井封了,好方便后续他们自己取用鹿幽草。
“平王的人把井里的鹿幽草拿走了,没过多久,我就听说宫里的娘娘穿上了流光缎,我猜到流光缎可能和鹿幽草有些关系,再之后平王和我的联系就只剩下鹿幽草了。”
师爷日复一日的为平王做事,杨周正不是个好人,但对他很好,平王要的并不多,他的现状十分满意。
再后来,就是醉仙楼的入驻了,这家酒楼是个神奇的存在,它坐落在淮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口味简直完美,并且价格也不贵,几乎是老百姓都爱吃的味道。
尤其是那道四时猪,简直是美名远扬。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醉仙楼里的原料是……人肉,我只知道口味十分鲜美,杨周正最爱吃的便是那道四时猪,没过多久,城中就出现了传染病,而只有鹿幽草能解毒,城中的大夫都说这病古怪,说找不到解法,我眼睁睁看着无数百姓因为我自己的一己私欲葬送了性命。”
师爷大约很早以前就开始思考这件事情,所以讲述的时候十分平静,平静地就好像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他说:“杨周正知道的并不多,但因为他是知府,平王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大笔钱。”
杨周正心里很明白,他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就算再如何努力,他也做不了京官,一辈子只能在这个小小的淮州城做知府,再加上他的晋升之路上把柄太多,就算真能向上爬一步,也迟早摔个万劫不复。
鹿幽草对他来说,是晋升之路上的利器,但同时也是绊脚石。
在平王幕僚的游说之下,杨周正放弃了仕途,选择了钱财,因为他发现刘秀儿怀了孕,他马上就要为人父,官场险恶又复杂,他怕将来出了事,自己护不住这个孩子。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最终害了自己的,居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师爷还记得,自己把刀子捅进去的时候,杨周正那震惊的表情。
当时杨周正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狡兔死走狗烹,他们都是平王的人,他早料到有这一天,但他明明已经选了钱财,为什么平王还要派人来杀他?又为什么要派师爷?
师爷现在还记得杨周正死前的眼神,有一点无辜,但更多的是茫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他想通了,又或许没想通,但最后他都死了。
师爷说:“或许你们觉得很奇怪,事情已经败露了,锦衣卫肯定会上报京城关于淮州城内人肉以及鹿幽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杀了杨周正?我与他这么多年情谊,我为何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平王,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是一个死局,不管是我还是杨周正,我们被平王盯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进了他的死局里,不管事情是失败还是成功,不管安王有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但平王是永远不会失败的。”
“而我,不过是蝼蚁罢了。”这时候天上下了点雪,师爷看向姜芜,突然说:“我倒没想到,你会成为北镇抚司的人。”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姜芜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
就连傅珩也是眉梢轻蹙。
师爷却只是笑,并不说话。
他说:“我早已在两个时辰前服毒,在我死前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傅大人体谅。”
姜芜急道:“那你可知道密室的钥匙在哪里?”
师爷颔首:“只有一事,傅大人请保护好杨周正唯一的血脉……至于钥匙……”
他古怪的笑起来,“在我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