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春秋走出来的一瞬间,志愿者不受控制地呼吸一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第八场一镜一次,各部门注意——”
群演和灯光已经就位,工作人员扛起造雪机,将喷嘴对准空中,人工制造的满天细雪飘散下来。
封徒生把剧本卷成筒状放到嘴边:“ACTION!”
暖黄色的灯光把空气中的灰尘和飘浮在半空中的人造雪一并点亮,顾钧转过街角,背靠在巷口吞云吐雾。
巷子里突然传来“喵”的一声,轻微得几乎要让人察觉不到。
顾钧掐灭了手中的烟,拐进了那条昏暗的小巷。
灯光组给了许春秋一个逆光,她正穿着厚厚的冬装,从怀里摸出来个油纸包着的酥饼,小块小块地掰着喂猫。
“猫不能吃这个,不健康,它会消化不良的。”
正在减肥的许春秋心中暗爽地把最后的一小块酥饼塞进自己的嘴里,双手摩挲着拍掉手心里的渣子。
这明明是拍戏需要,怎么可能是她自己想吃呢!
她拉回自己的思绪,伸手一下一下地捋着猫咪瘦骨嶙峋的脊背,眯着眼睛抬起头来。
救助站送来的这只猫咪很乖,而且一点也不怕许春秋,它温顺地舔舐着她的手掌,用脑袋轻轻地去蹭她的脚踝。
“都要饿死了,哪里还关心什么健康不健康?”她没好气地道,“总比泔水健康吧?”
她喂完了酥饼,拍拍身上的衣服站起来,黑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却见她狠下心来,冷不丁地突然照着那只猫踹了一脚,简直像个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咔!”
还没等顾钧说出接下来的一句台词,封徒生就挥手叫停了。
“刚刚这一镜不行,再来一次。”
他直截了当地指出许春秋的问题:“你踹的时候用点力气,踹狠一点,别跟刚才那下似的,不痛不痒的。”
许春秋目光迟疑地垂眼看了看那只环绕在自己脚边的黑猫,点一点头。
“行,道具组再给她那块酥饼,咱们重新再来一遍。”
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这一场拍了很多很多遍,拍得许春秋都快要被酥饼填饱了肚子,封徒生也还是不满意。
救助站送来的这只黑猫那么瘦,还是个独眼,许春秋下不去脚。
猫咪瑟缩地躲在墙角,用仅有的一只独眼不明所以地打量着片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
它不明白这些人类为什么要先给它食物,再在它的身上踹一脚。
“猫咪的状态已经开始下滑了,”道具老师提醒说道,“这一镜如果还下不来的话,接下来恐怕要难办。”
封徒生点点头,招手把许春秋叫过来。
“你狠不下心来踹它?”
许春秋无声地点一点头。
“流浪猫太亲近人死得更快你知不知道?”
封徒生发出一声长长的慨叹:“既然给不了它一个家,就不要无端地去招惹它,给它无谓的希望。”
这句话适用于流浪猫身上,同样也适用于曲惊鸿和梁浮生的关系上。
“你踹它是在伤害它,可是同样也是在救它。”
封徒生不再多言,而是扭头对工作人员说:“各部门准备,第八场一镜五次——”
道具组负责的场务往许春秋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着的酥饼,造雪机重新运作起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再一次蹲下身来,伸手抚摸猫咪瘦条条的脊背。
“都要饿死了,哪里还关心什么健康不健康?”
她把喂猫剩下的最后一小块酥饼塞进自己的嘴里,拍掉手上的细屑,狠下心来踹了一脚。
猫咪“呜”地一声蜷缩成一个小团子,许春秋心软得不敢看,她把手缩回袖子里,转身就要走。
“你干嘛踹它?”顾钧沉声念起梁浮生的台词,“你不喜欢它还喂它做什么?”
许春秋抿着唇回过头来,目光闪烁着撂下一句:“我养不了它。”
独眼的黑猫跃跃欲试地想要跟上去,可是又害怕被人踹在身上,于是耷拉着脑袋窝回了墙角,垂下头来捡方才许春秋掉在地上的酥饼渣子吃。
摄像老师给了一个特写在猫的身上,它喵喵地叫了几声,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咔!”
封徒生满意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一遍没有问题,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吧,收工。”
许春秋卸下紧紧绷起的那根弦,连戏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就追着猫跑。
原本对她十分亲近的黑猫今天晚上被她一连踹了五六回,一看到许春秋过来就条件反射地四处逃窜。
工作人员正在收拾器械,场务和群演们四五一团地凑在一起闲谈,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片场变得有些乱哄哄的。
许春秋追着猫绕到化妆间后面的角落,黑猫惊恐地蹿到一个人的怀里,黏人地把自己身上掉的毛和灰尘都往那人的衣服上蹭。
她有些无奈地小跑着跟上,为时不短的节食减肥使得她才跑了没有多少功夫就有些体力不支,弓下身子来扶着膝盖大喘气,好一阵子才直起身来。
救助站的志愿者穿着宽松的连帽衫牛仔裤,脸上的五官被口罩遮住,他放下怀中的黑猫,在工作人员看不到的昏暗角落里,伸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
许春秋条件反射地一抖,还来不及过脑子就条件反射地神经绷紧,大臂贴紧身侧,随时准备蓄力打人。
可是紧接着她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形之中卸掉了全部防备。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笼环绕,她慢慢地放松下来,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
“你怎么来了?”许春秋轻轻地道。
陆修一把拉下口罩,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看上去促狭又深情。
他理直气壮地道:“我是流浪猫救助站的志愿者,堂堂正正地过来的。”
黑猫绕着圈地围着他们打转,乖顺地往陆修的脚边黏,许春秋垂下头一看,一双半新不旧的匡威鞋。
陆修向来穿的都是手工制的皮鞋,什么时候竟然也穿上了这样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