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秋看着视频里的那个顾盼生辉的影子,原本台下乱哄哄一片的记者顿时安静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明明是记者招待会一样的场合,她往台上那么一站,却好像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主场一样。
那张脸和她梦境里出现的人对上了。
屏幕里的画面一转,一个记者的画外音从镜头拍不到的地方传来。
——京剧对于你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画面里的许春秋微微一笑,她站在戏台子上,沐浴着柔和的光。
——墓碑吧。
她的神色是认真的、凝重的,可是声音却很轻。
——我希望,在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可以把京剧当作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也是最亮眼的一笔记录下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死后的墓碑上也能披上戏服,如此一来便也死而无憾了。
所以那座墓碑是她的。
许春秋神色一振,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回想起苏朝暮的墓碑旁,那座被盖住名字的石碑。
那碑前既没有花圈有没有焚香,灰黑的石碑上盖了件绣着金线的戏服,鲜艳的色彩特立独行,仿佛和这整片陵园有些格格不入。
她在镜头前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那串话并不是虚言,如果那个时候她把戏服掀开看一看,想必一定能看到下面被遮住的三个鎏金的大字,“许春秋”。
饺子还在做,服务生很快就端了茶水上桌。
许春秋接过茶杯,无意识地握紧了杯沿。
或许在陆修的眼里,许春秋已经死了,她的墓碑上披着艳丽的戏服,她兑现了生前的每一句诺言。
那自己又是什么呢?
“小许老师……小许老师?”钟灿小声地叫许春秋,“服务生已经帮忙打包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许春秋这才回过神来:“哦……好……”
她的视线一转,冷不丁地又对上陆修的那双深邃的眼睛。
她默默地别开了视线,从钟灿的手里接过一个打包袋帮忙拎着:“我们走吧。”
……
“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谢朗扒着车窗忧心忡忡地往外看,一看到许春秋和陆修把钟灿接了回来,当场就从房车的座椅上蹿起来,外套也不穿就要往出跑。
楚星洲也跟着迎出来:“没事吧,对不住啊弟弟,一个人在外面大晚上的,是不是冻坏了?”
钟灿吸一吸鼻子,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走走走赶紧回车上吧,你们这手里提的是什么啊,还买吃的了?”
许春秋点一点头:“大家晚上都没有吃好,我们回来路上买了点饺子。”
“陆总买的单。”
谢朗拎着一盒饺子回到房车里,七手八脚地帮忙把后座的座椅位置调整好,路娜抬起眼帘,紧接着就看到钟灿被前呼后拥着回来了。
他的鼻头还是红的,一上车就微微倾身对所有人说:“我回来了,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没有的事,”谢朗赶紧摆手,“快快快坐下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路娜既没有张罗着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又没有张罗着帮忙调整座椅的位置,反倒是木着一张脸,眼睛一眨不眨地问他们:“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房车里的气氛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态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钟灿左看看陆修,右看看许春秋,小小声地回答了一句:“就……走回来的。”
“从哪里走回来,我们录制个人采访的那个地方吗?”路娜仍旧是苦着一张脸,拧起眉头,“你就一直戳在那里等着别人回去找你?”
“……对,那边离宿营地其实不太远,感觉也就三四公里的样子,我就是……”钟灿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渐渐地就含糊在了嘴里。
“连三公里都找不回来,你是小学生吗?”
路娜的语气中多了些许咄咄逼人的意味,钟灿让她说得面红耳赤,渐渐地又不吭声了。
谢朗当即替他辩解起来:“小钟确实是年纪比我们小一些,更何况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语言不通,他手里又没钱,谁还没有个迷路的时候啊?”
“事情都过去了,老是揪着说也没什么意义,”她把手中的饺子放在桌上,塑料袋哗啦哗啦地响,饺子的香味弥散开来,“还是赶紧先吃饺子吧,一会儿该放凉了。”
房车的空间毕竟有限,无论是再怎么调整座椅的角度和位置,都很难容下六个人同时围在桌子边。即便是勉勉强强地挤着坐,伸筷子的时候胳膊打架也是难免的事情了。
许春秋拉一拉陆修的袖子,显然是有话想要单独对他说。
陆修立刻会意,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盒饺子:“今天月亮不错,你们吃吧,我陪许春秋出去转转。”
他一手拎着饺子,一手牵着许春秋出去了。
谢朗不给面子地嘀咕了一句:“今天晚上是阴天,哪有什么月亮啊。”
钟灿一看许春秋走了,赶紧跃跃欲试地要披外套跟出去,人还没站起来呢就让谢朗给摁了回去。
“你就别去凑热闹了,”谢朗夹了一个猪肉玉米馅儿的饺子塞在嘴里,暖呼呼的食物下了胃,她幸福得几乎要眯起眼睛。
眼看着钟灿还是一副不安分的样子,谢朗夹了一个到他面前的碗里:“人家小情侣出去看月亮说悄悄话,你跟着当什么电灯泡啊。”
“坐车里吃饺子它不香吗?”
钟灿乖乖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夹起谢朗夹给他的那个饺子。
“真香!”他实在是饿坏了,吃到热腾腾的饺子好吃得几乎要哭出来,“以前我怎么没觉得猪肉这么好吃呢!”
他们来到土耳其一周了,饮食中出现猪肉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里就连午餐肉罐头都是牛羊肉的。
“我的天哪,这真的是家的味道!”谢朗单手掩着嘴,囫囵说道,“太香了吧这也,猪肉玉米馅儿的这个是真的好吃!”
钟灿拼命点头,楚星洲闷头从猪肉三鲜的餐盒里夹起饺子,接着扒拉到自己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