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秋换上了修身的练功服,从昏暗的地下室重新走到光里的时候,谭楚音眉头一挑,心里忖度着这个姑娘绝非那些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在聚光灯下挥霍青春的水货明星。
她的身上是真的有些东西的。
别的不说,就光说她的那一双筋肉毕现的腿。
现在人们的审美喜欢那种白白瘦瘦的女孩子,女演员需要上镜,更是恨不得瘦得皮包骨头,镜头里看着纤细的姑娘,换到肉眼视角下简直就是一架行走的白骷髅,麻杆似的腿连肉都挂不住。
可是许春秋不一样,她的双腿纤细,可是大腿和小腿上都能明显覆着薄薄的肌肉,那样漂亮的肌肉线条绝对不是女明星在健身房,花个几万十几万请私教就能练出来的,每一寸线条都是经年累月的积累。
谭楚音是搞舞蹈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台前一时的美丽,背后究竟意味着多少汗水与艰辛。
“我先看看你的身体条件,先来看看软开吧。”
“做一下最基础的就行,我看一看大小胯和腰。”
她让了半步,将许春秋让到了整个形体房的正中间。
三面的镜子里都倒映着她的影子,许春秋点一点头,二话没说就开始了。
芭蕾对于柔韧性的要求远超其他舞种,这也是为什么从事这门艺术行业的孩子大多从五六岁就开始入门,超过十岁入门的孩子就基本上和职业圈子绝缘了,只能停留在业余爱好者的高度。
许春秋二话不说直接扳腿上来,一百八十度的前扳腿来得轻轻巧巧。
这是毯子功的一部分,学戏的孩子同样需要练得衣服软骨头,横竖叉下不去的话,蛮子和云桥之类的空翻动作做出来也绝对不会好看。
谭楚音眉头一挑,有点意思啊。
她搬了个小板凳过来:“我们从右腿竖叉开始吧。”
许春秋的一字马稳稳地劈下去还不够,谭楚音将她的前腿抱起来了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抬,接着架到了小板凳上。
她一边扳着她的腿,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许春秋的表情:“疼你就说出来,别一声不吭地回头把肌肉拉上了……”
话音还没有落定,她的话就堪堪止住了。
一百八十度,一百九十度,两百度,两百一十度……
这孩子怎么还不吭声呢?
谭楚音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视线落在许春秋的脸上,发现她居然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也不知道是真的云淡风轻还是装出来的。
体操运动员、花样滑冰运动员,还有舞蹈演员这样的职业,女性从业者的黄金年龄通常在十八岁到二十岁左右,超过了二十岁以后她们或是因为伤病,或是因为硬件条件,状态都会逐渐下滑,渐渐地软开也打不开了,骨头也跟着僵了,渐渐地便退居幕后了。
就连谭楚音自己现在也只能开到一百九十度,毕竟身体条件摆在那里,再往上扳骨头就受不了了。
可是许春秋居然开到了两百一十度都还轻轻松松的。
这恐怕不只是得益于她得天独厚的天然条件,后续的基本功训练必须风雨无阻地跟上,这功夫哪怕只是短暂地搁下一两个月,她的身体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柔软。
“你……”谭楚音深吸了一口气,“你的韧带还撑得住?”
许春秋游刃有余地点一点头:“活动开了的话,我的极限差不多能到二百四十度。”
二百四十度?谭楚音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体处在黄金阶段的专业芭蕾舞演员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竖叉能劈到这个程度,横叉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谭楚音点一点头:“行,撕胯这个步骤咱们可以免了,我看一看腰。”
“能下腰吧?”
许春秋干脆利落地双手后伸,带动着整个上半身探了下去,她的整个身体像是从腰际劈成了两半,两条胳膊轻轻松松地就抓住了脚踝,下腰起腰都稳稳当当,她的下盘连晃都不带晃一下的,不光是腰部的柔韧,核心力量想必也相当可观。
看到这里,谭楚音几乎可以肯定许春秋的身上绝对有些舞蹈功底了。
不,用“有些”这个词形容实在是过分谦虚了些,以她现在的身体软开来看,这个功底不仅相当扎实,而且后天的训练必定相当频繁而且刻苦。
这样的好资质,当明星实在是浪费了,她完全可以做艺术家的,谭楚音暗暗地在心里慨叹。
她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当明星好些,像她这样的舞蹈演员,即便是一度走到了行业的最顶端,历经千难万苦爬到了那座金字塔的尖顶上,又有什么用呢?
当他们从舞台上退下来的时候,只剩下舞蹈老师这一条路可以走,过往的辉煌褪去,留给他们的只有一身伤病,再无其他,远远没有做明星轻轻松松。
她没有看过许春秋的履历,可是心中几乎已经笃定她势必毕业于某所知名的舞蹈院校了。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北舞?还是燕艺?(虚构)”
许春秋摇一摇头,微笑着回答:“我没上大学就进公司做练习生了。”
开玩笑,她身上的那一身功夫哪里是流水线工厂一样的娱乐公司培养出来的。
“那你的这些底子是在哪里打的?”
该不会是哪一所舞蹈学院的附属中学吧?
许春秋仍旧是否认,她偏着头略略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记得小的时候……”
“应该是在市少年宫学过一段时间。”
???
市少年宫?
谭楚音傻了。
许春秋这话不假,她没有办法跟她解释什么前世今生的机缘巧合,于是只能捡其中的片段编圆自己的经历。
市少年宫和燕山福利院是有合作关系的,福利院的孩子有的时候也会送到少年宫去,姑且算是丰富孩子们的精神文化生活。
可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儿哪里有那些高雅的追求,大多数孩子们都是推推阻阻地不愿意去,只有许春秋每次去得高高兴兴。
少年宫有个养猫的老太太,看许春秋细细瘦瘦的可怜,总会给她塞点五颜六色包装的什锦糖果。她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老太太带着的班练起了基本功。
再到后来只有许春秋一个人肯去,福利院也就不再组织他们去少年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