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夜莲的话,燕不离明显一愣,说道:“此事早已不是秘密,仙子因何动问?”
夜莲淡淡说道:“我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
随即不再犹豫,挺胸傲然说道:“乱妖瀑一役,诛逆贼,救公主,结至交,悟剑法,乃燕某生平最精彩、最舒心,最最畅快淋漓的一战。”
夜莲说道:“据我所知,那一战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此事何止夜莲知道,乱妖瀑之战,灵、魔、两族第一次联手,以残败弱小之兵诛杀七妖,早已经无数人之口传至无数人,被奉为以弱胜强之经典。此战后,四方联盟隐现雏形,霞公主一夜蜕变,自此脱下稚嫩外袍;燕不离本人虽因此失去一臂,但其就此破除心障,剑道升华,得到比失去的多得多。
七十年过去,每每思及那场战斗,燕不离,还有许多燕尾剑修均为之振奋并且庆幸;因为他们知道,那个时候的灵魔固然状况不妙,燕尾一族何尝不是岌岌可危,堪堪达到灭族边缘。
一战改变天下大势,这样的例子,放在万年历史中也寥寥无几;作为亲身参与的一员,且是当时最强的那一个,燕不离有太多理由因此骄傲,当然终生铭记。
许是被夜莲勾起当年回忆,燕不离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境,感慨说道:“何止相差悬殊,老实讲,直到战斗结束、逆贼受诛的那一刻,燕某仍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仿佛在做梦。”
夜莲闻默然,稍后说道:“比起今日之局如何?”
燕不离似料到夜莲有此问,极认真地想了想,谨慎回答道:“不太好说。但从开始的情况看,两次燕某一方都是必败,几乎不可能有胜机。”
夜莲说道:“既如此,你们为什么胜了?”
燕不离皱眉说道:“燕某并未居功与己,仙子到底想问什么?”
夜莲淡淡说道:“你若不想回答,就不要说。”
燕不离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想女人终归是女人,什么时候了还在回忆经典,难不成还能找到什么灵感不成。
想归想,燕不离不愿这么快食言,回答道:“哪一战的过程人尽皆知,十三少爷临阵用谋,将我方每一分力都发挥到极致,将对手实力降低到极致,天时地利人和无不利用到极致。加上其本人底牌无尽战力远远超过修为,人人用命誓死搏杀,最终方能惨胜。”
这番话说出来,下方诸多学子、修士,包括齐飞脸上,神情均有些不自然;原因自不用说,内心感慨万千。
耳边似闻轻叹,夜莲说道:“今日若有萧十三郎在场。情况会如何?”
燕不离明显一个愣神,错愕半响方苦笑说道:“仙子在说笑话。”
夜莲淡淡说道:“你若不愿回答......”
“没什么不愿。”
燕不离内心已肯定夜莲有病。奈何自己被扣住话柄,说道:“少爷强大无可置疑,心机智慧更是天下无敌,可他不是神仙,没办法把天翻过来。今日之敌......当年分别的时候少爷尚未结婴,区区七十年时光......燕某不信他能改变当下战局。”
稍顿。燕不离犹豫再三,最终肯定说道:“假如少爷真的在这里,燕某肯定形势会比现在好,至少不会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不用说,听了燕不离如此断言。下方人等,尤其学子们的神情更加复杂;一些人脸上甚至流露出期望,仿佛只要一眨眼,那位已成传说的道院前辈便会降临,率领大家转危为安,甚至能够反败为胜,进而大杀四方一样。
神辉包裹着夜莲的身体,众人难以看到其表情,但从她时常停下思索等举动,或可看出其内心不宁,声音虽一直平静,偶尔仍有个别字眼被加重,又或者延迟。
齐飞察觉到这一点,轻叹一声说道:“师妹,此时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是否......”
夜莲打断齐飞的话,对燕不离突兀说道:“萧十三郎不是燕尾族人,你却一直叫他少爷,是想表达些什么?”
“......”齐飞为之默然。
这样的话从夜莲口中说出来,不光燕不离,所有灵修均为之皱眉,并有浓浓担忧;心里忍不住怀疑万世之花心神已崩,这样的状态闯关破境,与找死没有分别。
燕不离不知该如何帮助夜莲恢复信心,想了想,仍只能按照实情说道:“当年战后,公主与十三先生兄妹相称,燕某只是依照本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本分......”
夜莲默认了这种说法,心里信不信只有天知道,稍做沉吟,她说道:“萧十三郎近况如何,修为怎样,这些你可知道?”
燕不离老实回答道:“听魔修讲过一些。据说少爷成功结婴,但他去了魔域,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
夜莲说道:“你好像不吃惊?”
燕不离说道:“少爷这样的人,去哪里、做什么事,都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为何要吃惊。”
夜莲不喜说道:“但他所做的事,对灵修不利。”
燕不离回答道:“少爷非寻常人,所思所想,非寻常人岂能理解。”
这句话的打击面有点广,旁边齐飞、冉不惊神色如常,几名被道院学子保护起来的修士有些不忿,甚至发出冷哼。
夜莲不知心绪如何,淡淡说道:“这些话应是霞公主的看法。”
提到霞公主,燕不离态度顿时变得坚决,微讽说道:“夜仙子询问燕某,真正想知道的、岂不正是公主的想法?”
夜莲沉默,仿佛在默认。
“师妹!”
这场谈话逐渐朝情爱儿女事方向发展,且有争风吃醋的味道,放在眼下、在夜莲身上越发不像话。齐飞不能不站出来,轻喝道:“师妹请以大局为重。不要在纠结这些无妄事。”
是无妄,还是无望?没有人知道齐飞真正所知,但能听出其声音中包含的些许微怒,均不禁为之叹息、亦或是惋惜。
众所周知,万世之花曾与那位道院第一学子有过不少纠葛,先从陌生人变成死敌。从死敌变成战友,随后变得敌友难辨,引来不知多少非议。十三郎在时,无论夜莲做些什么,如何光彩夺目,头上却始终有一人将其死死压制,俨然有翻不了身的味道。直到十三郎寻亲远走,夜莲才在后来的战斗中大放异彩,逐步成为灵修代表。或者说象征。
再后来,十三郎传出叛族的消息,转而“投奔”魔域;爱之深必然责之切,灵修从心底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感情倾向瞬间发生变化。恰逢万世之花获选仙池,修为登天指日可待,两厢折扣,人们道院第一学子的帽子从十三郎头上摘下来。戴回到夜莲头上。
事实上,无论十三郎还是夜莲。本身未必喜欢、在意这样的帽子。然而人就是这样,原本不在乎的东西,被强加的时间久了,慢慢就会视其为理所当然,并且珍而重之。夜莲出道便戴有巨大光环,后屡屡受挫于一人。头上光环被夺走再重新夺回,心里除了没能亲手洗辱的遗憾外,未尝没有送一口气的感觉。
世事难料,谁都想不到,时隔多年之后。正当萧十三郎逐渐褪去、快要成为人们你脑海中的回忆时,他突然间从不知哪个角落里蹦出来,出场便是惊天动地。
制双盟,胁世外,压服岭南号令群豪,萧十三郎凭一己之力踏平岭南,灵域这么多大势力、超级大拿们,竟没有人敢过问?
什么叫翻云覆雨?什么又是颠倒乾坤?这就是。
与夜莲轻易改变一场战斗结果相比,这种事情站的层面完全不同,相差不可以道理计。此时人们回想起来,当年若不是十三郎提议、并一战救下燕尾、咔吧最关键的两个人,夜莲哪里来的机会出使剑阁,最终促成四方联盟?
抛开影响力,比较修为战斗的话,首先夜莲曾败于十三郎之手,后虽百战百胜,十三郎何尝不是所向披靡。夜莲修行神速,据说出关后很可能临近天人之境,本应该远非同辈之人所能及。然而十三郎又岂能按照寻常人的标准衡量?闯荡甲子,那位离院时修为才结丹的学子虽未得或仙缘淬炼,如今已令化神顿足,修为比夜莲只高不低,如神迹!
联系两人过往,无数人私下谈论中,道院第一之争再起,虽然十三郎至今未归,虽然夜莲实际上已不算道院学子,人们依旧乐此不疲,
这般情形,万世之花难以宽怀是正常,假如她完全无动于衷,要么就是其心境以至古井无波,要么就是彻底死了心,不敢再与之争。
以夜莲的心性,那又怎么可能?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齐飞神情有些焦虑,有些怜惜,还有些莫名烦躁。正想再说,夜莲已重新开口,仍对燕不离说道:“你听到的那些消息太老,现今,萧十三郎重返灵域,又干了一件大事。”
燕不离一愣,说道:“少爷干的当然是大事......他怎么回来了?”
这话何其伤人,数十名灵修愤怒望着燕不离,心里想仙子是否应该重新考虑,到底该不该与这样的人合作。
夜莲神情淡漠,说道:“这些对你、对霞公主而言并不重要,本座想告诉你的是,萧十三郎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已与本座一样,随时可能突破化神关口。”
“嗬!”
燕不离瞬间被石化,与身后三修先后侧目,很快从灵修脸上的表情得到验证,无不震撼难言。
沉寂中,被神辉笼罩的夜莲身躯微微晃动,忽缓缓举起双手,神情肃穆。
“你可知道,这种时候、这种情况,本座为何与你说这些?”
燕不离茫然摇头。
“因我想让你知道,萧十三郎仍属灵修而非魔族,灵族与燕尾订约的最大障碍自此不存。此外我还想,在盟约中增加一项条款。”
说话之间,三面崖周围疾风再起,妖灵呜咽、鬼枭嘶鸣、妖降怒号之声渐渐入耳;放眼下望,坡下数千鬼头窜动,一双双火红的眼睛不停跳跃,正以破竹之势突破此前灵修匆忙布置的境界阵法,开始朝山顶强突。
群修变色神情焦灼,数十道目光集中在当中那个仍未作出决断的人;视线中,神辉尽展,夜莲平静的面庞渐渐变得清晰,脸上闪着比神辉更加耀眼的光芒,神情自信而强大。
“一项与萧十三郎有关的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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