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言极是,老朽同样不相信罗桑能够驱动、甚至奴役真灵。”
狂灵地飞驰,狂胖子嘴里应着十三郎的话,心里想的是别的事情。
只要不是真灵就有办法,这句话反着讲就是:是真灵就对付不了。把这两句话组合起来,便会导出一个让任何涅修心神动荡的疑问:涅与真,区别究竟在何处?
“这样的话......”
知道区别才能有的放矢,明白差距才有明确目标,粗浅道理、意义有多大,有点脑子的生物都能想到,遑论与之切身相关。狂胖子没能问出来“具体手段”,但有理由相信十三郎不会疯到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如此是否意味着,他知道涅、真之间鸿沟所在?
想到这里,狂胖子情不自禁激动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
一个刚刚渡劫的修士堪破无数老怪孜孜以求无法破解的难题,听起来荒谬,然而想到自己了解到的、关于十三郎的过往,还有刚刚亲眼所见,楚狂又觉得释然。
知不知道,懂不懂得,这两个问题要分开看。十三郎与别人最大的区别不在于实力,而是其能够接触到的层面不同。若他与真灵时常见面、且能谈得来,甚至受到教诲,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奇怪。
知道并不意味着懂得,一本武功秘籍,孩子纵能将其倒背如流,依旧手无缚鸡之力,就像孩子苦读诗书一样,并不理解其中含义。
“完全有可能。”
想到这里,狂胖子难以自持。
若能得到那些没地方找、也没人可问的“内容”,会怎样?
“罗桑古木不是真灵可以断定,但在某些方面,连真灵都无法与之相比。”
边想边说边斟酌言辞,楚狂说道:“以人修为例,老朽的理解,破真最难在于将自我跳出天道,成就一方完全属于自己的独立世界。”
这番话讲的并不透彻、有点故意隐瞒考校的味道,路子还是现有的那套体系,楚狂强调以自我构筑世界、或者叫把神域完全收归体内,而非从当前世界割出一块。
十三郎听得出意思,回应道:“若成功,可摆脱信术困扰。”
听了这句话,狂胖子心中一跳。
自成世界跳出天道,意味着与现有世界决裂,自然不可以采集生活在这方世界里的生灵信仰。十三郎开口便能点破关键,既让楚狂惊讶、同时带来更多期待。
内心忐忑,狂胖子等了一会儿,发觉十三郎并没有继续讲下去、问什么的意思,心里有些失望。
想了想,他说道:“然而世界必有大小,大小世界力量不同,真修虽强,总归有个限度。”
稍顿,狂胖子观察着十三郎的神情继续说道:“古木本质精怪,与人修道路完全不同,强大处亦不同;说句丧气的话,它就算什么道法都不会,什么境界都没有,可是只要活着就能不停地长,力量不停变大变强,加之生机无限近乎不死,真修亦难与之相比。”
十三郎接过去说道:“力大身大,木质身体极为强横,但非坚硬、而是坚韧,这些都可以推断出来,有别的么?”
楚狂楞了下,苦涩说道:“老朽遇着的那次,只见其所向披靡无人可阻,仅枝条抽打便能开天平海,常有千里、乃至万里大地被提起来当石头砸,快似流星、无人能扛。”
身大力不亏,罗桑古木将这条简单的道理演绎到极致;试想人修与之作战,管你什么道法神通意境阵法,罗桑随便从身上扒拉下一块大地砸出去,该怎么挡、朝哪里躲?
狂胖子说道:“罗桑木不大会选择对手,见人就杀,只是对不同实力的人做法有所不同;他这类生命,一半世界根本不足以养活,因此多半具备某种吞噬能力;比如有人修妖兽被其生擒送入内部,多半没按好心。”
这部分基本上是废话,不用亲眼看就能想到。
“按道理,木灵天生惧怕火焰,火焱修士人人精火,没理由对付不了一颗树。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传闻罗桑木为金乌驻足之处,虽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但它不怎么怕火是事实,轻易难伤。”
深深叹息,狂胖子继续说道:“有同道不甘选择自爆,对罗桑古木造成不小伤害,可它的身体太大了,外围枝条连绵无尽,纵被清空一片、顶多稍稍转个身子,等于换上来一个全新、全盛的对手。不仅如此,其被清空的那些地方很快就能长出来,完好如初。”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完好如初是不可能的,物质、能量纵能相互转化,整体必须守恒。”
“这个......”想想决定不接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狂胖子犹豫说道:“至于其它,老朽远观未能了解全部。”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我想也是。”
狂胖子老脸微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十三郎摆手说道:“没必要羞愧,那种情形跑是对的,不跑才是傻子,嗯......罗桑古木见人必杀,杀人总要耽误些功夫,因此不用跑多快,但是一定要被队友快。”
“嘎嘎!”阿古王连声鬼笑,狂胖子无地自容,挣扎说道:“老朽觉得,罗桑古木不同于修士,完全不能按照涅、真修士的标准衡量,先生刚刚那样讲到底为什么,能否告知一二?”
不能按照涅、真对比,那番“不是真灵就能对付”的言辞就没了落处;面对古木,纵使掩护也等于拿命去拼,狂胖子有足够理由追根究底,假如十三郎连这都拒绝解释,何以服众。
这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东西.......十三郎早就看出来,笑着说道:“老狂啊老狂,你这个人不老实。”
老狂?
有点不适应这种“过于亲切”的称呼,狂胖子楞在当场,没弄明白十三郎叫谁。
十三郎继续说道:“你要论道涅、真,心情可以理解。我才几百岁,你修炼了这么多年,不同意我那套轻狂悖论理所当然,何必遮遮掩掩。”
不管他迷糊还是清醒,十三郎说道:“不管哪个角度,现成人选、王驾就在眼前,见识阅历超出我不知多少倍,老狂何苦舍近求远非要找我,还绕这么大一个圈?”
阿古王哈哈一笑说道:“本王太高端,老狂怕自己听不懂。”
“不是的,老朽觉得......”狂胖子急忙分辩,忽然意识到这样等于交待用心,又是一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楚狂自己都不明白,明摆着这两个家伙合伙“捉弄”自己,为什么自己非得这么贱,巴巴把脸凑上去。
“向道无罪,找谁都无所谓。”
反过来安慰他,十三郎诚恳说道:“各人机缘道路不同,我只是个粉嫩新人,不同处在于见过一些你没见过的事情和人,产生一些只认为新奇、你们认为叛逆的想法,仅此而已。我也想说点高谈妙论坚固你心,可是说不出来,至少现在不能。要不这样,你有什么疑问先和我讲,我会记下来慢慢想,将来境界高了、弄明白了,再一一对你解释,如何?”
听了这番话,狂胖子目瞪口呆,暗想忽悠也得有个限度,什么叫等你境界提高弄明白......今天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这不是废话。
再一说,纵然真有那天也是猴年马月,难不成要我一直跟着?
对了,一定是这样。
抬头看,十三郎满脸真挚表情,幽幽声音,蛊惑表情。
“和我一块儿混的人,最后都挺满意。”
......
......
“他妈的,果然如此。”
很难描述狂胖子的心情。
一路苦忍,被威胁只是一方面,归根结底在于其心有所求,因此才没有决心突围。没错,狂灵修士齐心同德,但他们到底实力有限,又没有阵法组合到一起,如何拦得住涅中大能;地底凶物的确可怕,可它毕竟只是气息,连面都没露过。
此前狂胖子看出底细,断定苏老板短时难复,天绝沉眠,阿古王空具见识没有修为,并不能对自己造成实质威胁。基于这些理由,他才会带领两名劫修亮相,后来情况超出预料,其目标随之改变,要的是仅仅是......离开而已!
堂堂六族巅峰大佬,连这都做不到?
相比那些可能存在的诱饵,罗桑古木的威胁真真切切,冒着巨大风险跟这么久,一方面因为狂胖子认可十三郎的看法:罗桑古木那么庞大的身体穿越空间,绝非一时片刻就能做到;二来从空间上讲,古木出现的地点距离战场其实很远,一时半会儿飞不过。
至少一个身位的距离总要的,若不然,古木出现直接把自己人砸死,还支援个屁。
眼下情况又变了,后方战场渐渐远去,前方风沙愈发沉重,且有亮光连续闪动。
那是空间大范围开裂时才会有的光芒!
虽不精于空间,狂胖子仍从各种迹象判断出,那个给无数火焱修士带来噩梦的大树即将出现,于是心被提起来,七上八下紧张的不行,随时准备跑路。
不管是大义之心被激发、还是因为确信十三郎不会送死,早先狂胖子已在心里决定决定吞下诱饵,只要得到足以动心的回复,便会陪着他博一把。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小心翼翼、拐弯抹角、谦虚有礼、忍气吞声试图了解多点,给自己增加一点“拼命的动力筹码”,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
羞怒难堪,狂胖子终于压制不住,沉声说道:“将来终由眼前起,到这一步,先生总该透露一下底牌,请地下那位高人露面了吧!”
“露面做什么?”
“你!”
忍不可忍,无需再忍,狂胖子怒而起身,低喝:“先生难道认为,凭几句空话就能买下老夫的命,凭的一些气息就可以......”
“这都是你说的,我从来没有那么想。”十三郎抬手打断,同样站起身来,目光对着远方。
“那你想干什么?”隐约有一股危机感生出,胖子疾言追问。
“我用事实说话。”十三郎淡淡说道,声音渐渐带上肃杀的味道。
“什么事实......嗬!”
言未落,风沙中一道刺目亮光闪现,一条长超百里、粗似小山的“鞭子”凭空出现,伴随着一声声怒啸狂嚎,人喊兽嘶。
“爹爹,就是现在!”
清脆声音格外娇嫩,长啸声随之冲霄,十三郎弯腰,作势,腾空,雷鸣声中挥剑,一气呵成。
天绝已眠,他哪里来的剑?
有的。
身边脚下,千丈巨剑破土而出,七尺男儿挥舞强兵,奋力向前。
“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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