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酒,一直从中午喝到了黄昏。城内灯火初起的时候,大院的酒席才正式结束。
何堂走出废品站的大门时,天色恰到好处地黑到了一个五米之外可以看见人影,却看不清面目的程度。
何堂出门时,五米之外正站了一个人。
那人也不说话,就对着何堂一阵的冷笑,笑到后来肩都开始颤抖了。
“你是谁?”何堂低声问了一句。
“你是何堂,你怀疑我是一个姓王的人派来的吗?不对,也不是姓何的派我来的。”那声音居然是个女孩儿的声音,与她充满斜气的笑声不同,她的声音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听起来清纯透彻。
何堂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因为她说的话正是自己脑子里所想的,而且她说每句话的时机都那么恰到好处地选在了自己脑中的疑问刚刚浮现的瞬间。
“你想干嘛?”
女孩的肩膀还在颤抖着,撒娇似的说道:“跟我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何堂刚想开口,却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再清醒时,何堂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南山公墓的纪念碑之下了。
这一下,何堂感觉自己的汗毛孔都张开了,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自己的衣服。只能说何堂对鬼的固有印象太,对鬼还有着发自本心的恐惧感。
“我不是鬼,我跟你是同样的人。”
“我们现在还不是敌人,以后也有很大概率不是敌人。”
何堂一句话都没说,对方已经回答了他心中的两个疑问,而且都是在他心中刚有疑问的时候对方便给出了答案,中间的衔接平顺自然,甚至让何堂产生了他们正在面对面对话的错觉。
女人不笑的时候,声音很讨喜,何堂就用她不笑的这点儿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想象女孩的样子。
“那不是我的样子,这才是。”随着纯净的声音,何堂的视线突然模糊,又渐渐清晰。何堂的眼前慢慢呈现出一片花海的景象。一个女孩儿端庄俏丽的身影慢慢浮现在花海的深处。最后,一张天真烂漫的脸穿过了春日里特有的温暖阳光出现在了何堂的视野里。
“好看吗?”女孩问得自然随意,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微笑。
何堂的一句好看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女孩儿的微笑开始变得灿烂起来,可随着微笑的绽放,何堂体会到的却是越来越寒冷邪魅之气。
“吓到你不是我的本意,别人都不喜欢我的微笑,我也很苦恼的。”女孩儿无奈地声音确是引人怜惜的。
何堂面对着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女孩儿,也有点儿无奈了,无奈地他一时间心无旁骛一片清明了。
小女孩儿飘渺的声音从不知何方传来:“呵呵,你是不是傻了,我从你脑袋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女孩儿的声音又突然变得真实:“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说正事。”
何堂的眼前一花,花海不见了,清纯女孩儿也不见了,他的眼前还是黑色纪念碑下站着的勉强能够辨别身材却看不见容貌的黑影。
“真TM的遇到鬼了!……”随着场景的变换,何堂的小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
“你才是鬼!”女孩儿有些急了。
“不是鬼怎么能让人产生幻觉?”何堂终于又开口说话了,而且说得理直气壮。
“那这么说,你就是个怪物,否则怎么能起死回生!”女孩儿显然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
发现这个“女鬼”很有些人味儿之后,何堂也放松了,马上又回怼一句:“所以你就羡慕嫉妒恨了?看我复活是不是眼馋?女鬼!”
没想到女孩儿突然学着小大人的口吻说道:“想不到都二十多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何堂顿时一头的黑线。
黑影突然打了一个哈欠,坐在了纪念碑下的石阶上说道:“没意思,都跟你说了我们是同类,不同的是:你强化的是身体,我强化的是意念,我能感知人的脑电波,也能影响人的大脑。这次明白了吧?”
何堂听懂了,读心术基本已经是被写烂的梗了,他又怎么会听不懂。
“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女孩儿又是很及时地肯定了何堂的心中所想。
“然后呢?”何堂索性也不说了,直接在脑中问了一句。
“我们有事需要你帮忙。
理由?有很多。诊所里那个女人告诉了你好多事,可她没告诉你的事也不少。
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件事。你体内的小东西需要一种特殊的能量。哦,你虽然知道这件事,可你知道他们的能量也是有极限的吗?当能量低于某个限度的时候,它们就会进入休眠状态。而你和那个女人体内的东西都是试验品,不算正式产品,所以你们体内的纳米机器人都是按略高于最低能量的标准充能的。这大概也是她怕所谓的‘特殊部门’的原因。或许她的能量已经快耗尽了。”女孩儿从容不迫地应接着何堂心中的疑问,说得何堂的心也一点点凉了。
“你的能量也不足了吧?”何堂恶毒地想着。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来自大西洋,是其它势力的管辖范围。我就是那个势力的研发的终极体,能量不是问题。至于我的问题,嘻嘻,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直接说你想让我干什么吧?”
“报仇。”
何堂的宴会结束了,小城的另一场宴会才刚刚开始。
何平带着小何秘书进门时,房间里已经坐满了人。和平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主位。
“狗子,你还是一个小混混的时候就跟着我,今天这是要给老子摆鸿门宴不成?”
王老大的老大范儿却唯独在何平面前抖不出来:“今天……今天想跟大哥请教……”
“我叔叔有事要跟何总请教。”病情刚刚有点儿起色的王骡子也列席了这次宴会。
“小王八蛋,裤子里的屎擦干净了没有就出门了,一会儿菜上了大伙儿是吃还是不吃啊?”
王老大象征性地按了王骡子,又把老大的威风抖了抖说道:“这次的事儿有点儿太憋屈了,我的兄弟们需要个说法。”
何平手里收拾着自己的雪茄,眼也不抬说道:“你让他们出去,我给你这个说法。”
虽然嘀嘀咕咕耍横的人不少,但王老大一句话,房间里很快就清净了,就连小何秘书都随着人群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和平才悠悠问道:“狗子,你从小就跟着我。摸着良心说,哥让你吃过亏吗?”
“没有。”但王老大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只是弟弟现在也有小弟了,做大哥的没了大哥的威风很多事都没法干。”
“那TM也得先有命。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威风。”
“他的底细我现在也没摸清楚,但我知道你一定斗不过他。我的事还离不开你,所以也舍不得你死。”
“何总,我觉得您有点儿太谨慎了。那小子祖宗八代都是种地的,干了就干了。一个垃圾何能怎么样?除非……”
“除非什么?”
“手下人都说他是您私生子。”虽然说得没底气,但王老大多半也是相信这个流言的。
“哼,老子还巴不得有这么个私生子呢,我要有这么个儿子,你和你那些狗崽子我全给炖了。咱俩说白了就是狼狈为奸,你再怀疑我的时候,先想想你对我还有没有用。”
何平的话不好听,王老大却听出了甜头,嘿嘿笑道:“您这话说的,什么狼狈为奸的,咋听着不像好话呢。”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装糊涂了?也好,起码说明你小子这几年没白混。何堂现在就像当年的你,多混的这几年就是你的优势。”何平吃喝如常,话说得一点儿都不严肃。
“您是说我还是可以跟何堂对着干的?但只能玩儿阴的对吧?”
“老子好不容易让何堂欠了我的人情,你最好不要连我这点儿资本都输进去。也别把他挤兑的不讲人情。”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只是你的事再别跟我扯上关系了。”话虽如此,但和平吃完一块牛肉之后还是给王老大讲了一个小故事。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那儿的山里经常有群居的野狗出没。狗群有一个头目,但这个头目却经常变换,而且变换的很突然,经常是一夜之间头狗就消失不见了。我家的那片山林很小,稍微大一点儿的狗叫声就能被整个村子听到。后来村里人发现了一个规律,头狗更替的前一个夜晚,通常是狗群格外安静的时候。一个安静的夜晚过后,头狗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新的头狗经常是一只平时看着不起眼的狗。你知道为什么吗?后来有个老猎人说,他曾经见过头狗被挑战者咬死的一幕。一口,只有一口,挑战者只用一口就咬断了头狗的脖子,根本不会给头狗发出声音的机会。因为头狗只要发出一点儿声音,狗群的其它狗就会把挑战者撕碎。第二天,新的头狗就叼着旧头狗的头向狗群宣誓主权。要么你有把握一击制胜,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做个狗儿子。”
何平吃完喝完,话也说到了尽头:“鸿门宴不错,不过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拆几间房子。”
“五叔,我们怎么办?”王骡子见何平离开,第一个就闪进房间,问王老大。
“该干嘛干嘛去。”
“叔儿……!”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否则别认我这个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