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堂下车之后特意又给胖子打了电话,让他找个闲人,经常到夏姨的公交上给看着点儿。何堂没想到自己觉得鸡毛蒜皮的一个要求却是让胖子为难了。
“老大,我这儿哪儿还有闲人呢。如果非要找出一个来,那就是你了。”胖子打电话时,背景里还都是别人的催促声。
最后还没等何堂说个算了,胖子就忙不迭地抢先说道:“我会想办法,还有事,先挂了。”
何堂惭愧啊,就打算这么挂电话了,可电话里“喂”的一声,胖子又杀了一个回马枪:“不是跟你说让你来一趟嘛,赶紧的啊。”
何堂被这一枪杀了个措手不及,语无伦次间,胖子却又措手不及地挂了电话。
何堂在站牌下唏嘘了片刻,也就不琢磨胖子了,因为他眼前不远的地方,自己老爸正混在一小撮老大爷间,咆哮着。
“你个老顽固,听我的早就将死他了。还有他当头炮什么事儿。”此时的何老大正背对着何堂,用剑仙御剑的手势对着一张棋盘指指点点。
“嘿嘿,老何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找你王大妈。看看她要不要保镖啥的。”不过几个老大爷倒也没恼反而老神仙似的指点着老何。可据何堂了解,这里的老头儿可没一个好脾气的。据他后来分析,老大爷们之所以对老何有如此耐心很大的原因可能是自觉打不过他,那小部分原因就应该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的那份理解了。因为他们刚退休那会儿也这毛病。烦躁,毫无缘由地烦躁算是一个中年人的最后挣扎了,用他们自嘲的话说就是:回光返照,过几天就老实了。像老何这样刚退休时在贫民窟异常躁动,过两天就老实本分过日子的例子何堂也见得不少。
“老何呀,别跟我们腻歪了,你儿子回来咯。”一个老头子看见救星一般指着何堂喊道。
老何果然瞬间老实了。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反而脸一沉,手一背,不声不响地回家了。破败的背景下,父亲佝偻的身体仿佛瞬间矮了,原本沉稳有力的脚步也有了几分虚浮。
看着刚才还烦躁地生龙活虎的父亲突然出现的老态,何堂鼻子也突然酸了。
本来还想着能应付一下小卖部的王奶奶,顺便从王奶奶那里打探点儿父亲的消息,可小卖部竟然罕见地关门了。何堂赶紧追上了父亲,可还是因为一步之差被关在了门外。
“老何!”何堂对着铁皮防盗门低声喊道。
“找到工作了?”门内不慌不忙地质问声传来。
何堂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今天要是表现不好,真可能要睡大街了。瞬间考虑了各种后果,何堂干脆横下一条心理直气壮地道:“当然。”
门内的老何明显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打开了门:“进来吧。”
“什么工作啊?”老何面色稍缓。
“垃圾站董事长。”何堂避开了屋门,又避开了老何的眼神,运足了最后的底气说道。
老何真想一脚把何堂踹出去,可看见自己的儿子已经赖皮狗一样贴在了最里面的墙脚也只能罢休了。
“唉!还敢跟老子说谎了!”老何一声叹息干脆坐在了床沿上。
“嘿嘿,老何,咱这叫家丑不可外扬。”何堂黄花鱼一样溜着墙脚,把门给关了。
“赵大个子你也敢当小弟使唤了?”
一见老爸松了口,何堂赶紧谄媚道:“不是当小弟,赵哥现在是我们公司员工。”
“年轻,太年轻!赵大个子那种人只能镇压不能诏安。”老何斩钉截铁说道。
“赵哥人其实挺好的,能吃苦也愿意卖力气。”何堂明显还是不了解自己的老爸。赵大个子之于老爸就像一座记录了他所有荣光的纪念碑。虽然已经抢了赵大个子的地盘却还没征服赵大个子这个人,赵大个子这块纪念碑还有大块的空白需要他去填充。可就在他想继续在赵大个子这座纪念碑上刻下更多荣光时却发现这座纪念碑已经被自己的儿子给刻满了。
“切!卖力气谁不会。”老何酸酸地说道。
用尽了浑身的解数终于安抚了自己的老爸,何堂看准时机找了个买菜的接口就赶紧出门了。
可王奶奶家小卖铺还没开门,等了大概五分钟。几个西服领带从平民窟走了出来,看那唉声叹气的样子,好像遇见了不顺心的事。西服领带走了不大会儿,王奶奶也愁云惨淡地登场了。
“小何买东西呀?”王奶奶勉强笑道。
“嗯,我买点儿菜。”
“耽误我生意!”王奶奶嘀咕着打开小卖铺的门。
何堂心里有自己的算计,也忽略了王奶奶的嘀咕。
挑了两个土豆,何堂神神秘秘地问道:“王奶奶,我爸最近平时都干啥了?”
“你爸?”王老太太用手揉着太阳穴,眉头都蹙成了个疙瘩,想了很久才犹豫着说道:“之前好像经常出去,成天也见不着个人,最近几天就不怎么出门了,每天就在那儿看人下棋。”
何堂听出了点儿蹊跷,追问道:“那您知道他出去干嘛了吗?”
王老太太又开始蹙眉,想了会儿说道:“逛街吧,最近总听街坊们说在大街,公园,商场的碰见你爸。”王老太太说完又恍然道:“你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何堂一笑,赶紧敷衍道:“呵呵,没事。”
结完帐,何堂又拎着两个土豆,一边假装看老爷子们下棋,一边似乎无意地打探着父亲最近的事。
“嘿嘿,你爸就是闲的。”一个没棋可下的老爷子明显也是闲的,就毫不客气地说起了何堂老爸:“你爸的公园是不是让赵大个子媳妇儿给占了?”
老爷子竟然知道赵大个子,想必也是南城的民间高人一枚。何堂不置可否地笑着,继续等这位高人的进一步分析:“赵大个子这一招用得老辣呀!趁你老爸得病占了地盘,又让他老婆去守着,让你爸碍着不敢动用武力。这在兵法里也算得上上兵伐谋了。”
看爷子说得摇头晃脑,何堂强忍着没露出笑意,催促道:“听说我爸总往外跑,他干嘛去了?”
老爷子看了何堂一眼,不爽道:“哼,年轻人不顾家,自家老爸的事竟然要跟外人打听。”
趁着老爷子没开孝顺道德课之前,何堂赶紧自我检讨,顺便让老爷子继续说。
“听你爸说是去周围转转,我也在附近的公园见过他。不过据我分析,他这是在预谋着抢别人地盘呢。”
这句话让何堂深以为然啊。他赶紧又问:“那他到底抢没抢啊?”
“这不好说。几天前他不出去了,整天跟我们这帮老头子鬼混,我估摸着不是没抢过人家就是在算计着干票大的呢。”老头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像是久经沙场的老混子又像是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
本来就是想着八卦一下,顺便了解一下父亲的动态,可听老爷子一说,何堂也觉得自己家老子确实是在酝酿着跟谁打一架呢。想及此处何堂心头又一寒:老何不会瞄准了这帮老爷爷们吧?
回头再看给自己详细分析了老何心理状态的高人,高人也正满含深意地笑着。何堂下意识就觉得自己是跟老爷子想到一处去了。可老爷子没揭穿,何堂自然也不说破。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便没了过多言语。
回到家里,何堂不自觉就变得束手束脚的。他真怕老何这顿架会应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的话也少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吃饭,熬到了熄灯睡觉。神经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何堂突然松弛了下来,一下子就迷糊了过去。可是睡到梦刚开始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发动机的声音伴随着大地的抖动不知从何处袭来。何堂的床也被震得一个抖动,何堂感觉身体像失重一样,猛然一激灵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