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我早早就摸黑起来,悄悄溜出覃沐勇家。
“李宇也不知道好没好。发愁的,这冷的天!”我站在公交车站,冻得直跺脚。
等头一趟公交车来了,我人都快冻死了。
去了李宇家楼下,他家的楼门到是开着,我上了楼就敲门。李宇给我开的。
“你咋样了?”我问李宇。看他人比昨天精神,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进来坐吧。”
李宇一把拉我进去。他一直拉我到了他的房间。
“衡衡,想躺着就躺着。我这随意。”李宇对我说。
“你看书真多。”我看着他的书架撇嘴说。
“你还看带颜色的书呀?”我揪出一本书名够敏感的书,拎着书角瞎晃悠。
“衡衡,我说你能不能看看内容再下定论?”李宇搬开这部书要我看内容。我像躲讨厌的臭豆腐似的躲开这本书。
“衡衡,你用点心就学进去了。”
李宇说教又要开始,我赶紧接话:“你先念,有空教我。”我搪塞他。
“吃饭了。”李宇妈在李宇门前喊。
“衡衡,你就别出去了。我去给你端来。”李宇对我说。
“噢。”我应他。
“你端个饭也就么久?”我拿他书架上的小摆件玩了玩,他才把饭端过来。
“你是不是在外面吃过了,才给我端来吧?”我问李宇。
他的脸色稍变了下,说:“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妈熬的八宝粥真好吃。”我笑着对李宇说。
“这碗凉了,我给你换一碗去。”李宇把我喝了半碗的粥夺过,端走了。
“吃这个吧。”李宇给我拿来两个饼子。
“粥了?”我问李宇。
“没了。”李宇回答。
“我那半碗,你再给我端过来。”
“吃这个吧。”李宇坐下不动。
我吃了半个饼子,就把它们还给李宇。
不知道起早了,还是昨天没睡好,困死我了。
……
我醒来就觉得床硌人。睁眼一看,身下睡的也不是床是炕。这是啥鬼地方。我不在做梦吧?
“他妈的,这是间窑洞,我怎么到这来了?李宇了?我不是在他家么?”我心里一连串的疑问。
这的环境也不是一个“差”字就能形容的。
“这是什么呀?”我掀了身上盖的农家也不常见的经典大花被。
“靠!”连我身上揣的几百块钱也不翼而飞。
“这是什么呀?”我惊讶的看着摆在床,不,是炕下的一双鞋,唉!就是一双手工做的棉鞋。
“李宇,你他妈的给我出来!”我蹬上笨笨的像窝头一样的棉鞋四处寻李宇。
“小衡,你醒了?”一个老太太出来叫我。她长得慈眉善目,虽然白发苍苍,可身子硬朗。我忙收起满嘴的脏话。
“老奶奶这是咋回事,我怎么来这了?这是哪儿?”我连连发问。
“这是凉山,你在我家,是我儿子托我照顾你的,他说你是他战友家的侄子。”老奶奶回答。
她说话有口音,不过我完全能听懂。
“你儿子姓刘?我是怎么来这的。”我问她。
“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还有我儿子把你送来的。你寒假就跟着奶奶。我们这也有好玩的。”
老奶奶笑着拿起针线,对我说:“把这个线先纫上。”
“奶奶,我又不是女的,你叫我干这活?”我不情愿地给她穿针。
“奶奶,你眼这好,能看清?”我说。
老奶奶在纳鞋底,这是要做鞋。
“看不清,我这用不着看,都做几十年了。”老奶奶又把一个线扔给我,要我绕线,我觉得她是故意要我干手工活,不要我想怎么回去的事。
“好冷呀!”
我撩起门帘看外面,山上银装素裹,树上挂着皑皑白雪。未开的天气,蒙着白雾,倒像是世外仙境。
“李宇是怎么把我弄山上来的?这山路都封了?”
我试着穿着这手工鞋,在雪地里走了一步,“哎呀,这深!”这雪有一尺,山上的雪就是大,都积这么厚了!
“他妈的,这鞋是布底子,已经湿了!”我前进无门后退丢脸,正不知如何是好。
“小衡快回屋来。”老奶奶在屋里叫我。
“呼——”
我用力撩了下门帘跺脚进屋。屋里烧着洋炉子,炉子上坐着一壶“滋滋”冒气滚开的热水。我身上一下就暖和起来。
“把鞋烤下,你穿这双。”老奶奶给我又拿了一双布棉鞋,只是这双比我脚上穿的做工精细。鞋头做着布老虎的形状,真是可爱得紧,也够像的,连老虎胡子都有。
“奶奶,你这是艺术品,我还是穿我自己的鞋好,你把它们放哪了?”我管她要我的鞋。
“送你来的小伙子,他的鞋都走湿了,就把你的穿走了。”老奶奶回答我。
我一听这个,心里有气,“说你李宇是不是没事找事?”
大冬天,你不是还带着感冒?把我弄这山上想干啥?以为这就能困住我了?我要是能回去一定揍你一顿。
“吃奶奶家的腌肉,可好吃了。”老奶奶给我夹了一筷子腌肉。我吃了口,太咸了。这跟我奶奶腌的咸菜差不多。
“小衡,你还睡里头的坑上。”老奶奶安顾我睡觉。
晚上躺在炕上,我心里在想怎么回去。可是要我在齐小腿的雪地里走,我心里还是非常发怵。
“唉,怎么又下雪了?”
我还没起炕,外面白茫茫的雪映得窗子很亮。纷纷扬扬的大雪,飘在山顶、树梢、还有的下进了别人家的烟囱里。当然也把我昨天踩的地方,又覆盖了一层。
我赶紧起床,出去查看雪情,雪太大了,也不能走!
这地方没信号,我也没手机。奶奶家倒有个老电视,只是下雪时信号中断,收不见台,据她说,待雪停了就能看。
“对了,小衡,这是你的书包。”老奶奶拿来一个包给我。我接过一看,这也不是我的包,可是包里的书都是高一的,上、下册都有。夹层还有些文学杂志。我无聊地翻看起来。
“小衡喝点水。书要慢慢念,咱不急。”老奶奶给我端来一杯开水。
我不好意思让老年人为我操心就说:“老奶奶,水我会自己喝,你别老顾着我,我都这么大了。”
“炉上还有干馍馍,你饿了就吃。”老奶奶还续了一句话。
我坐炉子跟前,就着干馍馍啃,没事就看两页杂志。
三天后,雪停了。
我又穿着布鞋出了门。这回比以前走的远。走了两百米,雪白的刺眼,呼啸的北风刮得我脸生疼,只有依稀可见掉了雪的树枝还有点看头,这就像你在白纸上看到淡墨迹一样。
“小衡,快回屋来,雪大你滑到山崖下咋办?”老奶奶撩起门帘真情苍老的声音带着焦急。
“没事,我就看下雪。”
我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跑。这踉跄样儿,就跟被猎人撵的猎物一样,慌不择路,落我以前踩的那个坑里。我像个雪球似的在雪地里一翻,倒是没摔疼,只是手挨雪,雪从身上有的缝里钻进,它们被我体温融化。我冷得打了个哆嗦。
“老奶奶,你别出来,我没事。”我赶紧爬起来,又跑了几步,终于到了门口。
“小衡,雪地里可不敢瞎跑,就是山上的人也不在雪地里乱跑。”老奶奶急着跟我说。
“我晓得。”
我赶紧去里屋换衣服。李宇也没给我带衣服,我穿的是老奶奶不知什么时侯搁炕头的一套棉服,也是手工做的。我穿这身根本就出不了门,像是老一辈的人。
“老奶奶这衣服得洗,你家的水在哪儿?”我拿着换下的衣服问她。
“小衡,这天不兴洗衣服,你过几天再洗。”老奶奶回答。
老奶奶没有告我她家的水在哪儿。我自己去厨房里寻,只一个小瓮。
“这是吃的水,也不是洗衣服的。”我望了望院里,没有水井,该不会是用雪水吧?
“老奶奶,你们这怎么洗衣服的?”我回屋问她。
“冬天不兴洗,等天暖了用雨水。”老奶奶说。
“村里还有多少人?”我问老奶奶。
“不多,只二十来户,六七十人。”老奶奶回答。
“你们村不往山下迁?”我问她。
“有几户不同意拆迁方案。我们村就搁下来,我老了,还没想下山,儿子儿媳每年会带孙女来,我知足了。
一晃半月,我又走了几户人家,都是老弱,要他们带我下山,简直就是……
这几日我心里不得劲儿,我该不会是过了年才能回去吧?这个李宇尽给我二叔打报告,要不是他我怎么会来这山里的村子?被李宇耍了,他给我喝的什么粥?
“诶,恶老虎,我挺好的,你咋样了?”我对着深静幽密、雪封的大山喊。空谷真有回声。只是不是我要的答案。
“恶老虎,我真想你。”我没有出声,只对着自己的心说。
“老奶奶,你们村能不能寄信?”我问老奶奶说。
“能。”她回答。我高兴地蹦了起来。
“只是小衡,邮递员这天不来,得等到山路能走时,他才来,我们村里也不兴往外头寄信,一般都是儿女主动回来。”
老奶奶这么一说,我把写好的信给揉了。
“这啥时候才能回去?”
从此以后,我最怕老奶奶说“我们这儿不兴干啥……”这个句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