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医院是军方的医院,当时你情况紧急,正好阎慎来看凌潇肃,便一同将你送到了医院。”
女孩坐在床上,叠纸鹤的手微微一顿,又有条不紊地继续,最后一个完美的红色纸鹤成形。
“丁咛,会折了吗?”
丁咛面露迟疑,发现空气中微妙的火药味气息,根本不敢说还不会,连忙点了点头。
“丁咛真聪明。”
“你要是想去找他,我陪你去,到时候他要是敢伤害你,我就帮你揍他。”
苏茜苦笑了一分,怒火渐渐被一片冰冷的心雨浇灭。
不出现,代表着他不在意这个孩子,也就如同不在意她一样,再去追问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回忆里:酒店那次、星光路上、孤儿院、月老祠、云岭山下,甚至三年前演唱会,车祸现场,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那个人既然选择了要欺骗她,就不会轻易坦白。
因为她有种直觉,这一切都和苏家有关。
与其低声下气祈求那人说出真相,或是久久痴缠,徒增烦恼,不如好好地回去做个苏家人。
“陈默,下午可以办出院吗?”
“佳佳,他就在这里,你不去问他事情的真相吗?”
苏茜面色平静,话语里带着一丝决然,“真相的代价已经付出了,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如果他还觉得这不够,那就尽管来拿我的命的好了。”
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她只有最后的家人需要守护,她很想要回去。
陈默有些难以理解,“佳佳,你还记得成县的那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和我说的话吗?”
“你说真相固然可怕,但糊涂的过一生更可怕,你还劝我要珍视每一次的选择,不要给生命留下遗憾,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女孩眼底闪过一丝羞恼,“陈默!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就是不想要留下遗憾,所以才选择漠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她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很简单,却那么难。
陈默偏过头,敛下心中的不甘和满满的嫉妒,佳佳肯定还爱着那个男人,明明都可以揭露那个男人真面目了,她却退缩了。
“丁咛,你的那些小伙伴现在都没事了吧。”
苏茜摸了摸丁咛的小脑瓜,丁咛点了点头,“重病的几个孩子没有撑下去,其他孩子都在慢慢变好。”
“那是谁送你来的?”
“一个军哥哥。”
陈默哼了一声,“什么军哥哥,我看就是那个小人。”
苏茜看了他一眼,他才转过身,不再说话。
丁咛帮苏茜收拾了衣物和东西,便准备和她一起出院下楼。
陈默冷着声,拽过丁咛手上的东西,对苏茜的态度十分生气,“我去开车,在门口等你们。”
“陈默,谢谢你,总是为我担心,你为我那么考虑,我何尝不想为你们多考虑一些,我也只是想保护身边的人啊。”
陈默转身的脚步一顿,阴郁的脸上化开了一个角,佳佳很渴望家庭,比起恋人的欺骗,她更在意的是家人吧,难怪她那么急着要回去,其实不是因为还爱着阎慎,是因为要保护家人保护朋友,,如此一来,她必然会和阎慎站在对立面。
一路沉思的男人嘴角微勾,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想通了,看来他暴露阎慎不是没有一点用处的,至少在两人的心中又划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苏茜带着丁咛去楼下药房领了药付了费,结果一个转身,小家伙就没了影子。
她询问了大厅内的护士,那护士指了指对面那栋楼,“我看到他跑进去了。”
“真是不省心的小家伙。”
苏茜走了进来,却看到拐角那盆发财树背后出现的绿影,顿时愣在了原地。
绿色帽檐上那颗红星闪闪发亮,他身姿挺拔,面容冷肃,威严赫赫,眉宇间轻蹙,却不掩身上那股英气和正气,微微低头,似在和谁说话。
“记住我说的这几点,先回去吧,她肯定在找你。”
察觉到有人的视线,林念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躲在柱子后的苏茜小心脏砰砰直跳,她从没有见过这个人的这身模样,明明可以义正言辞地去质问,却在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的时候突然泄了气。
“姐姐,你怎么在这?”丁咛走过来,就看到苏茜在花坛边,不放心地瞥了一眼楼里,却看到男人已经消失了。
“丁咛,你和姐姐说实话,你刚才跑哪去了?”
丁咛脸上一点都不害怕,“我去找林念哥哥了,就是送我来这的那位哥哥。”
“林念?”苏茜一脸狐疑,他什么时候改名字了,还是说,他本来就不是阎慎?!
……
楼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成森听到那声锐气十足的报告,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来了,他整理了一下书架,背对着门,“别在我这搞那一套,你小子现在官阶可和我一样呢。”
“成少将。”
成森皱了皱眉,放下东西,“在我没发怒之前,快点滚进来,记得把门关上。”
林念将门关上,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成森看他这么悠闲,揶揄了一句,“你怎么不去陪你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
成森一脸意外,“喔,你小子不会是吃了就赖账吧,这我可得向上面告你的状,人家姑娘才刚没了孩子,你就没心没肺的。”
“她是我的妻子。”
成森被气到,“你是故意的吧,说话说半截,来我这就是来气我的?”
林念按了按帽檐,眼底变得深邃,“我是有话想问你。”
“有话直说。”
“半年前,我明明听说你可以升到中央去,怎么又被调回来A市了?”
成森面色微微有了变化,瞪了一眼林念,“你小子又来看我的难堪。”
“还能是为啥,不就是那些内部斗争,我这个人性子直,懒得扯那些弯弯绕绕的,一来二去人家就记恨上了,不过我来这也挺舒坦的,就纯当提前休假了。”
从中央调到地方后备役部队,虽然一样是少将,但这种断人前途的仇恨被他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说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林念却是知道这家伙心里不舒坦的很,“我听说你回来前还在老师的府邸那闹了一顿?”
成森拿茶杯的手一用力就泛起了白,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愤恨,看向林念的目光带着试探,“你小子风声挺溜啊。”
林念微微一笑,“我差不多有三年都没去老师那了,有空我们俩去一趟,带着老师最喜欢喝的二锅头,拉拉家常,说不定你就可以官复原职了。”
成森苦笑摇头,长吁短叹,“你长年在外面做任务,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师他啊,现在宁愿相信别人都不愿意相信我了。”
说到这,他眼光瞄向了柜子里的那两瓶五粮液,用口水抿了抿干燥的唇,“不知道你现在酒量是不是还那么好,要不整两盅?”
“乐意奉陪!”
成森是个嗜酒之人,在遇到林念之前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偏偏在林念这吃了个大亏,每次两人一遇上,话不投机,用酒来解决那是最好。
只可惜,林念是个喝不醉的人,他永远保持着那副清醒的模样,无论是生活里,还是作战的时候,甚至别人开他玩笑的时候他都能保持那副严肃面瘫的表情。
在成森看来,这种人最难对付,也最令人厌恶,无法交心,意味着无法信任,也许正是如此,洪天才会将林念外派出去,永远当一个战斗在最前线的少将!
这话听起来有些讽刺,却是十分入理。
“以前吧,我还嘲笑你不懂得变通,现在轮到我了,呵呵呵,我比你惨一点,老子连上前线的机会都没有。”
成森捞起瓶子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被辛辣的味道刺激到喉咙,像是身体里某个开关立马被打开了一样,桀骜不驯的脸变得狂野了一些。
“爽!还是喝酒适合老子!”
相比他的大刀阔斧,有些粗鲁的喝法,林念则慢慢饮品,眼底的光芒就犹如百年经过打磨的玉一样,处事不惊,不动如山。
唯一能令他情绪大变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对他满是仇恨和厌弃的女孩了。
倒是不用他蛊惑,成森就把心中的怨气统统说了出来,“我和你说啊,洪天身边那个新来的副官,那个姓范的家伙,他妈的,从司法部那边调过来对老子指指点点的,他以为他是谁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家伙就是个小白脸,看着斯文,实际上心里头毒计多着呢,我们的赵学长都被这家伙给挤兑了下去,现在还在西部那边吃土呢。”
赵高峰,是洪天收的第一个学生,那时,洪天的家传绝学洪拳便是传授给了他,后来成森、林念都受过洪天的照拂也被提点过,不管是自身武力还是仕途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是以,三人对洪天都抱有一份天大的恩情。
但赵高峰都被支走,那范副官的来历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林念是第一个宣称离开洪天的人,虽然他是被外派去国际巡警司,但好多人都觉得林念不在老师身边伺候,就是个知恩不报的白眼狼,甚至于洪天都默许了这种谣言的存在,直到最近,洪天表现出的专制,甚至想要掌控成森的生活,成森才意识到,林念是最先看清的人。
“你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看清楚了?不然怎么当初走的那么干脆,连解释都不肯。”
林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我走之前和你说过一句话。”
成森皱紧了眉头,敲了敲脑袋,可是酒精腐蚀了记忆,根本啥也想不起来,“我记不得了。”
林念凝神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记不起来就算了。”
他已经获取了想要的信息,就陪这个家伙喝喝酒,解解愁也好,只是,这酒的味道怎么还和过去的一样,寡淡如水呢。
等成森喝醉之后,林念放下了酒杯,给他盖上衣服,便起身,走下了楼。
看了一眼日头正盛的天空,头一次生出了一股寒意,却不是来自于体表,而是心底。
成森睡到了下午才迷迷糊糊转醒,身上泛着的酒臭味令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理智。
门口的卫兵打了热水进来示意首长洗洗脸,漱漱口,他摆了摆手,“不用你忙活了,去忙自己的吧。”
“是!”
滚烫的热水触到手间,这灼烧一般熟悉的疼痛,身体里突然一个激灵,忆起了五年前。
林念清晨离开的时候,他因为气恼林念的背叛而喝的烂醉,那个家伙还非要拉着自己起身洗脸,他当下就发了火,将整盆热水都掀了下来,他还记得自己的脚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
但那个时候,他只顾着生气,根本没去思考林念说的话。
林念说,“总有一天你要清醒的,像我一样清醒,不要再喝酒了,对身体不好,也容易犯错。”
如今看来,却是一语成谶,成森嘴里尝到了一丝苦涩,夹杂着酒精的臭味,却是突然升起一股子厌恶,迅速将手放进了水盆里,洗了洗脸,漱了漱口。
这头醉酒的雄狮开始慢慢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