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没有上色,只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大致的轮廓。背景大致能够看出是一所房子与几颗树,画面的中央,站着一家三口人。
是他,妻子,和儿子。
画里的三人手牵手,站在一起笑,嘴巴弯起的弧度很夸张。
这幅画姜黄记得很清楚,是刚买回词典时,儿子信手涂鸦的作品。以前看过几眼,那时候不觉得什么。此时再看,心中却堵的发涩。就仿佛一道拧开的闸门,门那边是汹涌的记忆洪流。
前世一幕幕喷涌而出,带着他回家的执念又一次清晰起来。
然而画面上三个人弯弯的嘴此刻却如一把尖刀,刺的他心口生疼。他知道,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娘俩了。
再也见不到那个喊自己老公的女人了。
见不到喊自己爸爸的人了。
再也见不到了。。
不觉然间已眼眶湿润,抬头使劲眨眼,将泪珠憋回。再低头看时,却发现那幅涂鸦渐渐散去了。转而浮现出一段话:
“一言一祭,一词一式。
颜如玉、千钟粟、黄金屋,尽数于此,何不如归家?”
字浮现出来,很快又淡化消失,徒留一张空白的纸页,之前的画也没再现出。
姜黄见状转头四望,周遭仍旧是墨一般的黑。在这方天地中,只有他和这本书。
平复了一下心绪,喃喃自嘲。
“呵呵。。何不如归家。。呵呵。。你有家吗?”
话音落下,文字没再出现,就在姜黄以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时候,身边却忽然亮了起来。
是客厅!
前世的客厅。
“我我我!我回来了?”一阵短暂的错愕后,是极度的狂喜。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哈哈哈哈。。”
“咣当。”关门的声音,妻子自卧室走出。
姜黄抬起头来,紧盯着穿行而过的她,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在眼眶里跑出来。
他怎么可能平静,他根本不想去管目前的状况,他只知道能够如此清楚地看到妻子,和她说话,就是他所梦寐以求的期待。
“亲爱的。。我。。我。。”
妻子穿过客厅,径直走进卫生间,目光丝毫没有看向这边。
错愕之后的姜黄疾步追去,他想要拧开卫生间的门,质问她为什么无视自己,为什么可以淡然的错身而过。
可是触及门把手的时候,却忽的一愣。
手从门把的位置穿了过去,没入棕色的门内。
“这?。。不是真的?”
颤抖着抽回手的姜黄,尝试着抚向周围的墙壁,依旧穿透而过。尝试了几次后,旋即闭上眼,失望的吐口气。
再睁开时,一切消失,仍旧是悬在空中的那本书,周遭仍旧一片漆黑。
“不是。但你能回去。”
书页上的字此刻停留了很久,直到姜黄那破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时,才重又浮现出一行字。
“填百词,许你归家一年。”
“填百词?什么意思?”
正在纳闷的时候,就见词典上一道墨光浮现,钻入了书页中,纸张也随之翻动起来,停在了那一页。
释义:舍:古时行军计程以三十里为一舍。主动退让九十里。比喻退让和回避,避免冲突。
出自《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
属性:金。
姜黄忽的想起来。这成语,不是初遇小有才时,他发过的祭言吗?难道这就算是填入一个了?那自己所知的算不算?
接着随口念了几个,可是却无一落入眼前的词典。
“难道必须要这世界的祭言不成吗?可我心海尽失,去哪里学祭言?难不成,需要他人的祭言么?”
“喂。还在吗?这词怎么填进去?”急不可耐的对着词典喊起来,书页上却只浮现了一个字出来。
悟
“我靠,你丫的什么毛病?!说话不一气儿说干净了!赶紧的别磨蹭,给老子解释清楚了!”
姜黄看到这字,立刻不干了。我好容易找到点回家的希望,你就这么吊胃口?看老子不撕了你!
他这牛脾气一上来就准备动手。只是刚抬起手来,漫天的墨色忽的消退,他仍旧是保持着入定前的姿势,靠坐在床边上。
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何川推门进来。
“早点歇着吧,李掌柜又定了20罐糖,我方才去找了有才爹娘,他们明日过来帮忙。你身子还没痊愈,明日就不要动手了。”
何川一边说着,一边从五斗橱上取了只纸包递过来。
“从李掌柜那里买的些吃食,你这两天水米未进,吃些吧。”
姜黄接过纸包,里面有些糕点,捏起一块填嘴里:
“那销册的事怎么样了?”
“没销掉,”何川惆怅的摇摇头,
“王掌柜见你昏过去,急的乱了手脚,废了不少工夫护住了你的灵脉,说起来,倒是多亏了他。”
何川端了碗水过来给他,自己拿了只番薯啃起来。
姜黄看了眼纸包里的糕点,明明还有很多,于是从何川手里拿过番薯,换了一块糕点给他。
“这糕饼太硬,我还是吃番薯吧。”
何川一愣,捏了捏糕饼,明明很软啊,再一抬眼,姜黄手中的番薯已经啃下去一半了。
“那个‘二东家’呢?”
啃了口番薯,他接着问,这东西烤过之后味道还不错,看起来含淀粉不少。
“看势头不对,溜了。你。。。。”
何川答到,然而想了想,欲言又止。
“我知道,不会去招惹他的。”
姜黄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这是要叮嘱自己安分守己。
“恩,你知道就好。”何川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问清楚了明日制作果糖的步骤后,便回屋睡觉了。留着姜黄躺在床上,想起刚才见到的词典。
“究竟,怎样的词才能填进去呢?”
他喃喃自语,不解的看了看手中的小布袋,眉头聚到了一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的那片空间,是灵药的作用?还是这世界本就如此?若这世界本就如此,那也太匪夷所思了,若这是他独有的特殊能力,那老天对他还是挺不错的。可是怎么证实呢?
想了想,眉头又舒展开。现阶段虽说广明堂去不得,但是小樵夫不是还能天天见么,明天套套他的话就是了,至于广明堂的二东家。。呵呵!走着瞧。
想到这里,捋了捋思路,翻身睡过去了。
。。。。。。
。。。。。。
“你吹牛!哪里会有那么多祭言啊?先生一共就传给我三个,”院子内,小樵夫放下手里的竹筐,掰着指头一边数,一边讲给姜黄听:
“‘退避三舍’是开路使的,‘运斤成风’是砍柴时候用的,‘披荆斩棘’是修剪时候使的。你说的能学会成千上万个祭言的人,怎么可能啊?”
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的摇头,两只牛角辫儿和拨浪鼓锤似的来回摆,看的姜黄直想笑。
“为什么不可能?那些读书人不是都能写好多文章,背好多书么?”姜黄学着他的语气,反驳到。
“那又不一样,他们光会写成语,又不会用祭言。每个祭言的用法都不一样的,出一点错都不行。就算会写一千个成语,也找不到能教他一千个祭言的先生啊。除非,除非。。。”
有才正儿八经的说,一副小先生的样子,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着眼朝天上翻了翻。
“除非什么?”
“除非那个人去过很多地方,拜过很多很多先生!”他笃定的说到。
听到这里,姜黄算是稍微明白了,成语和祭言虽然用的是同一个词儿,但是从本质上讲是两码事,就像用于记账的0和1,与构成计算机语言的0和1似的,从根本上说,一个是数学符号,一个是数字电路,根本无法混为一谈。
弄明白了这一点,他的逻辑反倒更乱了,毕竟他也是放过祭言的人,那一天声势浩大的‘一针见血’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若按小樵夫说的,每一个祭言都有独特的施放方法,那自己的运气岂不是太逆天了?
随便蒙了个词就能放出祭言去,那还要先生干什么?大家都去山里背成语搓技能不就完了么。什么拉风喊什么,多带劲。
“那你先生是怎么教你祭言的啊,比如‘退避三舍’。”他继续套话,在引诱无知少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先生是祭士啊,有了心海是可以传授祭言的啊!”小樵夫白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学霸对学渣的蔑视。俨然一副要不是看在你傻了的份上,我都懒得和你说话的神态。
祭士?这又是什么鬼?这世界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那么多?
“那你的意思是,先生不传授,就没办法自学祭言了吗?”
姜黄琢磨了一下,决定先不去管祭士还是技师的问题,搞清楚祭言是怎么回事再说。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青山集的时候问问书坊呗。”
小有才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想不出答案。将问题推给书坊后,搬起竹筐去一旁帮忙了。
“书坊?这种像是武功秘籍的东西,那里能问到么?”姜黄看着有才的背影,一边自言自语,接着耸耸肩,转身去洗洋姜。
既然这样,就抽时间去看看吧。正好借机打探一下‘二东家’和律守门的事情。
原本对于那种损人利己的小人,他是不屑于打交道的,只不过这次作为被算计的一方,险些搭条命进去,若是再不当回事,就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虽然现阶段还有些以卵击石的味道,但不是还有句话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