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乃坤和姜红两人双双托着下巴望着桌对面的儿子发呆。
“啷个?”游小花笑问道。
“你是啷个晓得你爸上派出所取人的,又啷个晓得厂里要我给人家赔礼道歉的?”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明白,就好像,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叫好像做了个梦?”
“比做梦清楚感觉就像在眼前,但其实又没睡着。”
“你爸和谁一块去的派出所?”姜红突然问道。
“保卫科的刘伯伯。”
“你又不认识刘援朝。”
“他自己说的呀,警察叔叔说他和工作证上的照片不像,他还扯下领子给人家看脖子上的胎记和额头的伤疤”
游乃坤感到一阵眩晕忙伸手牢牢扶住桌沿,“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开天眼”
姜红板着脸紧锁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
“儿呐!”游乃坤双眼发光的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问道:“你看看爸的内衣兜里揣了多少钱?”
游小花一脸茫然的答道:“这我啷个晓得?”
姜红狠狠的瞪了游乃坤一眼,骂道:“你有病啊,当儿子是啥子?”
“不应该呀”游乃坤自言自语道,“你再看看,集中注意力”
“真的不晓得!”游小花有些委屈。
“你疯啦!嘿到娃儿老!”姜红骂道。
游乃坤耸耸肩笑道:“我想幺儿万一豌豆米米遇了圆,因祸得福有了啥子特异功能,嘿嘿”
“老东西!”姜红白了游乃坤一眼,看得老游一阵心痒。
“妈,其实你错怪那位医生叔叔了。”
姜红有些诧异,问道:“儿子,你这话啥意思?”
“我本来回来不到的。”游小花说话时有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镇定。
“回来不到?”
“嗯,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幺儿你莫嘿我”
“真的,我好久扯过把子嘛?”
游乃坤夫妇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像如此绘声绘色的谎话打死他也编不出来。
“另一个世界是啥子样子?你最后又是啷个回来的?”姜红试探着问道。
“感觉就像走进了万花筒里边反正我不喜欢”游小花使劲回忆道,“后来有个解放军叔叔牵着我的手问我想不想回家?我说想,他就把我拉出了万花筒”
“解放军叔叔?”游乃坤止不住好奇的问道:“我还以为是神仙菩萨耶。”
“你以为拍《西游记》嗦?”姜红照手背给了游乃坤一巴掌。
“没得神仙,就一个解放军叔叔。”游小花的语气十分肯定。自打记事开始,解放军叔叔在游小花心中就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
“但是幺儿,你啷个就晓得这一切不是你昏迷时做的一个梦呢?”姜红把儿子的小手捧在掌心里问道。
“我没有昏迷,我看得到。”
“看得到啥子?”
“看得到我各人,看得到你和爸爸把我送到医院,看到好多叔叔阿姨抢救我,看到你和爸爸哭得嘿伤心啦但我啷个喊你们也听不见我”
姜红和游乃坤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事实就不容置疑的摆在眼前。
“是解放军叔叔让我躺回各人的身体我才醒过来的,刚开始有些不习惯,又跑出去过几次,所以晓得妈妈的事情。现在已经习惯了各人的身体,也就跑不出去了。”
游小花自己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就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趣事一样。
“跑出去?”姜红颤声问道:“你说啥子跑出去了?”
“另一个我,一个会飞的我。可以离开现在的身体到处飞,而且是想去哪儿都行,只要一想着那个地方马上就到了。”
“幺儿,你嘿到妈妈老!”姜红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
“为啥子呀?”游小花仰起脑袋不解的问道:“未必其他小朋友不能这样吗?”
“宝贝儿!”姜红轻抚着儿子头,柔声说道:“听妈妈的话,从今往后永远不要和任何人提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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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国民没想到姜红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主动找到他表示愿意赔礼道歉。当然他也不是憨的,所以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等到姜红开条件。
“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事关全厂的福利我还是懂得大局为重的。”唱高调是必不可少的前奏,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说到底我还就是个小女人,全厂上下人多了去了,凭啥子就要把我豁出去呀?”
付国民老奸巨猾的笑道:“说嘛,要啷个才干?”
姜红还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手倒拐撑到桌子上像个上课的学生。“我也没得过份的要求,检查我各人写,啥子三百块的锤子卵子补助我也不要老。我上班够清闲的老,再上调两级工资不遭别个的口水淹死才怪,所以我也不得去发这个神。”
付国民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放弃了一趴拉送到嘴边的嘎嘎,不晓得为啥子,他一点都没得可以松口气的感觉。
姜红果然话锋一转进入正题,“但我屋老游是技术骨干撒,前两天你才亲口说的,给他加两级工资这应该是合情合理众望所归吧?”
“是是是”付国民苦笑着点头道。
“还有,老游也在生产一线苦熬苦干了十年了吧,像这种技术骨干国家就没得啥子特殊政策?”
“啥子特殊政策?”付国民遭嘿了一扑爬。
姜红把大波浪卷发朝身后一甩,空气中多了一缕幽香的味道。“我想把老游从车间调出来,让他也坐哈办公室。”
“啊?”付国民差点又把茶杯打翻。
“你放心,我只想喊他脱离一线莫楞个累,随便安个闲职就是老,不得来撬你的饭碗。”
“你的意思是”
“质检和调度都要得,实在不行工会也可以将就一下。”
付国民稍稍松了口气,“这总要和相关的科室沟通一下嘛,再说我也要和党委其他几位同志开会研究研究撒。”
“爬远些,屁大个事你少打官腔,隔哈我也来学你嘛,看哪个抖?”姜红心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嗦。
“话是嫩个说,但人事调动也要符合相关的组织程序和规定嘛。”
“规定?国家还规定厂长不准骚嚯嚯的看别个堂客的咪咪耶,你给我两个说规定”
“日!”付国民喝茶把嘴巴烫起个大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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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儿科医院这些天始终被一股莫名的兴奋情绪所笼罩,这让院方领导脑壳一阵乱痛。
“抢救她娃儿那天她脸巴都哭花老,没得哪个注意到她。后头上门来弄人那哈才看清楚样样儿”
“真的嫩个乖呀?”
“确实乖惨老!”
“日白哟?”
“日你屋大伯,你看到人就晓得了。”
”听得老子口水都流出来老,想起都安逸“
咕嘟咕嘟四周响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在院长的记忆中,全院上下所有科室从未如此坚决果断的统一过意见,一致要求务必到姜红同志道歉的现场观摩学习,用鲜活的案例来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达到警示世人的目的。
老院长有点抠脑壳,原计划小范围的道歉仪式变成了面向全院的公开检讨,别个干不干?
结果厂方回馈消息说姜红同志欣然接受,这让老院长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为了体现厂党委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厂长付国民亲率党办主任、工会主席、纪检部门和人事科相关负责人以及当事人姜红等一行众人,分乘北京212吉普和渝州客货两用车一前一后向儿科医院飞驰而去。
到达目的地后付国民等人觉得情况有点雾大,看不懂是啷个个精神。对方没得半点敌意,到处都是期盼的目光和一张张笑脸,人群中甚至还不时传出掌声和欢呼声
付国民理了理头顶的几根稀毛问何立新:“是他们认错人了还是我们走错地方了,感觉啷个像表彰大会?”
何立新朝身后努努嘴:“想多了。”
付国民顺势望去,姜红身着红黑相间的格子大衣步步莲花的进入了会场。
“日!”付国民朝地面啐了一口,几缕二尺来长的稀毛从头顶滑落,在后脑勺挂着。
“付厂长大驾光临,老朽诚惶诚恐,诚惶诚恐”老院长在主席台上起身相迎。
付国民忙伸出双手疾步向前,“惭愧惭愧”
“诚惶诚恐。”
“惭愧惭愧!”
冗长的会议进程让台下倍感无聊,终于轮到姜红发言的时候台下竟一阵躁动。
姜红本就不到三十,既有少女的水嫩又有少妇的风韵,欧化的五官精致性感,傲人的身段令异性血脉喷张同性咬牙切齿。加上她素来敢穿敢打扮的个性,视非议如无物的从容,使她犹如不小心掉入社会主义生产大队的玛丽莲梦露,惊为天人!
还未开口台下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星星之火瞬间燎原掌声如山呼海啸般经久不衰。
“谢谢谢谢大家”台上的姜红面带圣母的微笑向信徒们频频挥手致意。
“面对大家的热情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前几天我才和你们医院的同志发生了点不愉快。
这其实是个误会,当时我是有点冲动,只想到一件事:这崽儿差点害死我娃儿,我该怎么办?”
“弄死他!弄死他!”
台下无数双手整齐划一的挥舞着拳头,群众愤怒的呼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