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请你告诉我真实的情况,我们当父母的挺得住。”姜红平静的说道。
“贵公子现在仍处于深度休克中,24个小时之内若还醒不过来,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不醒会怎样?”
“轻则成为人们常说的植物人,重则心脏随时都有停止跳动的可能。你们家长要有个思想准备啊。”
“那,那他能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大?”
“这个没有定论,不好说。贵公子的情况十分罕见,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我们参加会诊的所有专家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怎么个罕见法?”
“他身体最严重的并非外伤而是内伤。”
“此话怎讲?”
“就是说外界硬物的碰撞和挤压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是最严重的,在这之前他的身体就呈现出一种一种油尽灯枯的过载状态。即使没有承受脚手架的冲击,他的身体状况也十分危险,何况又被几吨重的重物冲撞和碾压,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儿子才十六岁,怎么会出现什么油尽灯枯的状态。”
“剧烈的运动后也会呈现类似状态,但若要达到贵公子这种情况,那运动的剧烈情况应该不是我们人类体质所能承受的。”
“我儿子不是一般人,他的经历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我也不准他有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医院上下也都希望贵公子能尽快恢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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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重症监护室的游小花依然昏迷不醒,而治疗的费用已经达到天文数字。
校方分三次垫付了共计五万多块,全校师生陆陆续续募捐了一万多块。夏青刚参加工作几乎没有积蓄,东拼西凑问朋友借凑齐五万送到了游小花父母的手中。游乃坤和姜红也掏空了所有积蓄,可游小花仅仅手术费用一项就高达二十万,重症监护室的用药和基本护理费用每天都在两千块以上。
医院方面也表达了最大的善意,前期所欠的十几万费用可以暂缓,游小花每天依然用最好的药和提供最全面细致的护理服务,但后期的费用多少都得付点,至少是有过结算记录。可游乃坤已是身无分文,借钱借得人家看见他就躲。
夏青心急如焚,忽然想起秦朗前几天兴高采烈的告诉她三十万捐款的事,夏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直奔母校面见秦朗。
“快,快把那三十万的支票给我,我等着它救命。”一见到秦朗,夏青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秦朗却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动静。夏青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忙又重复说道:“你愣着干嘛,赶快把支票给我呀,我等着它救命呢!”
“青,我向人家发过誓,这笔钱不能挪用”
“算我借的行不行,我保证会还你。”
“不,不是我信不过你,也不,不是我小气,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把钱看得特别重的人。我得对得起人家的信任,也得恪守自己的承诺,青,这笔钱我真的不能动,你得理解我!”秦朗吞吞吐吐嗫嚅着。
“躺在医院那个人,可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夏青第一次发现秦朗陌生得像个路人。
“我也非常感激他,真的!可这笔钱也是山里所有孩子的希望”
“育人是百年大计,怎可计较早一年或是晚一年?游小花生命垂危旦夕之间就可能无法挽回,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再说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会如数归还,难道我的话你都不信吗?”夏青难忍心中悲愤,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幕不但未能换来秦朗的恻隐之心,反而让他觉得备受煎熬。夏青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最爱,现在却在为另一个男孩流泪,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成为他俩之间的障碍,哪怕任何一丝的威胁他都必须要彻底铲除。至于夏青,他相信凭借两人四年多的感情基础自己可以挽回,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青,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我也有我做人做事的原则,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夏青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脚下不稳向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秦朗赶紧上前想扶她一把。
“别碰我!”夏青甩开秦朗的手臂,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久久的注视着他。
“秦朗,我最后问你一次,请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支票你给不给我?”夏青竭力克制着满腔怒火,一字一句平静的问道。
“青,不是我没考虑清楚,而是你在感情用事”
“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能给你。但你听我说”
“没必要了,我不想听。”
夏青忿然转身决绝的离去,任由夺眶而出的泪水顺脸颊肆意滑落。游小花,我不准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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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游小花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一直陪伴在儿子身旁的姜红竟然头发开始花白起来。半个月的时间仿佛比十年还要漫长,还要磨人,十年的时光都未能在姜红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如今仅仅十五个日夜就让姜红苍老了几十岁。昨天还是风华绝代的美妇,今日却成了两鬓斑白的老媪,不禁让人悲天悯人潸然泪下。
“阿姨。”夏青每天上完课都会来医院探望,“小花好些了吗?”
姜红摇摇头,没有说话,拖过一张椅子让夏青坐下。
“阿姨,这是一千块钱,您先拿着。”
姜红看了一眼夏青递来的一沓钞票,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丫头,阿姨知道你也不容易,今天一千明天五百的,可这钱啊我还必须得要,这是我们家小花的命啊!”
夏青强忍心酸,握住姜红的手。“阿姨您放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您要保重身体,小花他七岁那年都能挺过来,没理由十七岁反而挺不过来的道理。所以呀您也别太担心了,多往好的方面想想。”
姜红怔了怔,随即苦笑着摇摇头说道:“那小子连这事都给你讲啦,难怪拼了命也要救你!”
夏青脸颊一热,一颗心怦怦直跳,四下躲避着姜红的目光不敢与她直视。
姜红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数了**分,慈爱的望着夏青悦色说道:“丫头莫怪,阿姨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我经常听小花给我说起阿姨您的故事,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您就是他心中最最完美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好最善解人意的妈妈。”
姜红眼中泛着幸福的泪花,望着病床上的儿子无限痛惜的说道:“我们家小花命真苦,十年内遭受两次大难,天上管事的全都瞎了眼吗?”
“阿姨,吉人自有天相,小花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必须好起来,”姜红给儿子按摩着腿上的肌肉,“他妈不准他死他敢不听话!”
“对,”夏青被姜红的舔犊之情所感染,“他的老师也不准他死!”
姜红回头看了一眼夏青,继续给儿子细细的按摩着。“我们家小花虽然名字叫小花,但没有一点花花肠子是个实在人。脾气跟我太像了,眼里容不得沙子遇到看不惯的事喜欢打抱不平,容易得罪人。别的父母都会劝自己的孩子少得罪人,可我不。男人生来肩膀上扛着的就是天,所以说话做事要顺应天理。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天理吗?”
“天理”夏青在脑海中寻找着合适的词汇,“应该是一种对众生的博爱吧?”
“呵呵呵”姜红摇摇头,转过身凝视着夏青的眼睛说道:“丫头,记住啰,天理就是:吃盐会咸,吃糖会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懂了吗?”
“嗯。”夏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努力睁大一双杏眼望着姜红。
“不懂就是不懂,不懂装懂就是没天理。”姜红笑道。
夏青似乎受到了启发,眼神一亮说道:“好像真的是这样啊”
“人们老喜欢讲大道理,说一堆看似高深莫测的废话。其实天理就是天下的道理,盐就应该是咸的,糖就应该是甜的,拿一袋盐巴给你非说这就是白糖,这还有天理吗?”
“厉害啊,阿姨!”夏青由衷的赞叹道,“最朴实无华的才是大智慧啊,受教受教”
“你别急着给我戴高帽子,我也不是倚老卖老要来教你什么人生的道理。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女人和女人之间的谈话。”
姜红说话从不绕弯子,但眼神中的善意让夏青能感受到那份真挚的诚意。
“我很喜欢跟您聊天,真的!”
“我看得出你说的是实话,你眼睛干净,一眼就望到底了。”姜红见夏青一脸的真诚不由会心一笑,“相由心生,一个人四十岁以前的相貌是爹妈给的,四十岁以后就是自己给的。好人就有好人的模样,长得像坏人的人多半真就是坏人。老百姓当中哪来那么多大智慧的人懂得区分?所以老天就在提醒大家,长得浓眉大眼的再坏也坏不到哪去,长得贼眉鼠眼的不会是什么好货。可现在几乎没人会重视老天的提醒,弄一大堆虚头巴脑的东西混淆视听,连最简单的是非黑白曲直都分不清了,所以现在的人动不动就说什么心累、彷徨、茫然”
“可是,就凭长相来区分一个人的好坏会不会”
“太草率,是不是?这其实是有窍门的。”姜红说出了夏青未说完的话,然后一脸神秘的继续说道:“相由心生的相是活的,说白了就是会动的五官,有表情的面相。心怀不轨的人他的眼神一定是飘忽不定的,他的表情也绝不会给人留下真诚的感觉。所以这个相是指动态的相,不会动的相是遗像。”
“噗——”
夏青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能和自己开玩笑,一不留神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又赶紧捂住嘴连声道歉:“不好意思,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该笑不笑还有天理吗?说半天你还是没明白。”
夏青又一愣,细细的体会着姜红话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