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大家从十岁开始进入天香阁,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到今日已经整整八年了,她们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家,或者说他们也只能把这里当作家。天香阁的东家很喜欢她,所以她才在天香阁拥有特权,可以一直做清倌人,不用拿身子侍奉客人,享受天香阁中最好的优待,当然优待不是白拿的,她要帮东家打探消息。
天香阁出现血衣之后,刘妈妈带着姐妹们走了,去了别的青楼,连杂役、护院也都走了,小蝶因为惊吓过度,天香便派人送到她爹爹那里修养几日。
天香大家坐在小楼正厅的桌子旁,还是带着面纱,遮住口鼻,露出的眼睛仍然美艳动人,但更多地是忧愁之色。
蓝羽公子坐在天香对面,见美人如此忧愁,开口说道:“天香大家不必担忧,林兄遭血衣楼的毒手惨死,与天香大家无关,谁也不远看到,但既然血衣上并无天香大家的名字,大家自然无事。”
天香苦笑一声,说道:“话虽如此,但那血衣楼如此残忍,怎叫妾身不怕呢。”
“那大家不如也离开这里,暂时避一避风头,过些日子,等这场风波平定下来再回到天香阁,如何。”蓝羽说道。
天香轻叹一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等风尘之人是无根之萍,我打进入者天香阁中便受到东家优待,东家不发话,我是万万不敢走的,只能留在这里。”
“那我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以免有其他的事情发生。”蓝羽公子想到昨晚的颠龙倒凤,已经食髓知味,想要与天香多缠绵几日。以他的身份,虽然不敢惹上血衣楼,但无缘无故血衣楼也绝对不会找他麻烦,毕竟他是武当弟子,无论什么门派、组织也都会给武当些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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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已经做好了饭菜,四菜一汤,还有一盘糕点,色香味俱全。
许笑趁着小黑不注意偷吃了几口菜,不得不说,小黑的厨艺是真的好。
许笑本来想再偷点酒再走,但是他放心不下小黑,小黑实在是太单纯了,他怕小黑受到危险。他不愿意别人受到伤害,没有人更比他知道好好活着的重要性,既然小黑不愿意离开,他决定等没有危险了再离开。
“好了,饭菜都做好了,我去给天香大家端过去,”小黑说道,“天香大家最喜欢我的菜了”。说完嘿嘿的笑了两声。
“我帮你。”许笑说道。
两人便把饭菜送到了小楼的正厅。
“没想到天香阁中的人都走了,你这个傻子没走,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天香大家说道,用一种高人一等的语气。
“我是这的厨子,有人吃饭我当然要留下做饭,嘿嘿。”小黑说道。
许笑此时就在小黑的身旁,见到天香居高临下的叫小黑傻子,心中有点不忿,但也没有出口,只是打开葫芦喝了口酒,压住心中的忿忿之气。
“你是何人?”天香注意到小黑身旁的许笑,可能是见许笑穿着破烂,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仍然以一种高傲的口气。
“我是小黑的朋友。”许笑的嘴角依然在微笑,即使不满也带着微笑,即使上三天也会笑,但眉头也已经传达出了他的不满。
“小黑竟然也会有朋友,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好了小黑你们下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来收拾碗筷。”
许笑没有多说,便随着小黑离开了。
他们刚刚走出房门,地面就开始震动,同时也发出咚咚的声音,声音虽小,但是确实存在。厅中的天香和蓝羽也都注意到了,从厅中走了出来。
“是地震了吗?”小黑问道。
“不是地震,是有个人来了”许笑说道。
小黑不明白许笑说的话,但也没有多说。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一个瞎子映入眼帘。
这个瞎子身子佝偻着只有四尺高,拿着一个铁杵,每走一步都是顺拐着走,但是看着却很协调。院子中的地面是用灰砖堆砌的,瞎子每走一步,都会有一块灰砖粉碎。
瞎子慢慢走到了众人两丈出,晃了两下头,说道:“小哈小友,别来无恙啊。”
“哈哈,老瞎子,别来无恙。”许笑说道,“老瞎子,你来这里干嘛,来找姑娘吗,你来的可不巧,现在这里就剩一个姑娘了。”
“哈哈,小友勿要拿我打趣,我来这里自然是有正事。”老瞎子说道。
此时天香和蓝羽表情有些怪异,也有些害怕,尤其是蓝羽,每走一步都能敲碎一块传,可见其铁杵之中,内功之高,这种内功他只见武当的几个长老上见过,单论内功,比他的师父无为子还要强。
“敢问前辈名号?”蓝羽公子向前一步,问道。
“老朽就是个瞎子,那有什么名号,叫我老瞎子就可”,瞎子说道,“可是蓝羽公子?”
“在下是蓝羽”。蓝羽说道。
“听闻蓝羽公子才貌俱佳,武当剑法已得精髓,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不愧是诗剑双绝。”
“前辈谬赞了,不知前辈所来何事?”蓝羽问道。
“自然是为了血衣楼之事。”
“前辈可否说的详细些。”
“我刚到院子中,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食指大动,不知道可否先吃饭之后再说。”
“是晚辈考虑不周了,前辈请。”
几人便来到了厅中,天香、蓝羽公子、老瞎子围坐在厅中的桌子上,许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黑站在许笑的旁边。
老瞎子右手还拿着铁杵,左手加了一口菜,放在口中,咀嚼了几下,说道:“好吃,比太白楼的厨子做的也不差。”
小黑听到老瞎子的话,虽然不知道太白楼是哪,但是也知道这句话是夸他的,嘿嘿的笑了起来。
“有好菜,自然也要好酒”,老瞎子对许笑说道,“小哈小友,你的酒可借给我喝几口?”
“借了能还吗?”许笑笑道。
“当然会还。”
“你个老匹夫,前两天的酒还没还呢”,许笑骂道,但还是把手中的葫芦递给了老瞎子。
老瞎子吃饭很慢,每一口菜都要配上一口饭,常人吃饭咀嚼几口便咽下,他却不,他一定要把每一粒米都咀嚼到了之后才咽下,每吃过一口饭菜,他都要喝一口酒,酒喝的也慢,必须等酒的香味在口中全部充满之后才会喝下去。好像对于他来讲,吃饭好像就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在场的人对于老瞎子吃饭的方式都觉得很怪异,除了许笑。他知道,一个人无时无刻面对着死亡时,活着的任何一件事都变的很神圣,吃的每一口饭,走的每一步路,都倍加珍惜,这样也能保持最好的身体状态来面对可能要来的危险。
一顿简单的午饭吃了半个时辰。收拾完碗筷,每个人都沉默地坐在厅中。
老瞎子忽然说道:“蓝羽公子为何要留在这里?”
蓝羽说道:“晚辈留下来是想保护天香大家。”
“无为子的剑法你学了多少年?”老瞎子问道。
“十二年”。蓝羽公子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自豪,武当的剑法练上一年就抵得上其他剑法的三年苦工,十二年的武当剑法确实有骄傲的本钱。
“剑法中的最后三式你看出了几般变化,又练出了几般变化?”老瞎子继续问道。
“剑法中的最后三式共有十二种变化,我已习得八种。”
“如此年纪,能习得无为子的剑法八种变化实属不易,已能胜过江湖中八成的人”,瞎子说道,“但听说无为子最近已经将其剑法的最后三式练出了十八种大变化,每种变化又能化为三种小变化,你习得的八种变化又有多少小变化。”
“晚辈资质愚钝,不知这变化之中还有小变化。”
“那你离开此地吧。”
“前辈何处此言,我既然答应保护天香大家,就一定会留在此地,岂能离开。”蓝羽公子说完看向了天香大家,虽然是冬天,天香大家的眼中好似有一汪春水一般,更加坚定了蓝羽公子留下的决心。
“你出身何处?”老瞎子问道。
“淮南蓝羽候府。”
“哪派弟子,师承何人?”
“武当无为子。”
“近两年来可否与人有过比试,胜败如何?”
“与人比试三十二场,无一败绩。”
老瞎子不说话了,因为他要说的话已经说了。
蓝羽公子此时却有些头晕,老瞎子问的很多问题都是知道答案的,不知道他问的这些问题是何意。
许笑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已经明白了老瞎子的意思。蓝羽候府公子,武当无为子的关门弟子,无论是谁与之比试都不敢使出杀招,甚至连全力都不能使出,蓝羽公子自然占上风,若是生死之战,恐怕他至少已经死了十次。
“老瞎子我到这来主要是杀人的,顺便保护天香大家。”老瞎子对众人说道。
天香大家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说道:“可是陈王爷派前辈来的?”
“不错”
“我能离开这了吗?”天香问道。
“不能。”
“为何?”
“因为有人要来杀你”老瞎子说道。
“那我为何不能走?”
“因为我要杀杀你之人”。
听到老瞎子的话,天香大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陈王爷和老瞎子是把自己当做了诱饵,神情由刚才的惊喜变为了黯然无神。
老瞎子站起身来,对着小哈说道:“小哈小友,请随我来。”
老瞎子带着许笑和小黑到了放着闻天尸体的杂物间前,许笑让小黑在院子中等自己一会,两人便进入了杂物间。
闻天的尸体摆在杂物间的一个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老瞎子揭开白布,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柄二尺三寸长的刀,划开了闻天的胸膛。
闻天刚刚死了不到一天,身体还未发臭,但好像整个人都没有了血肉一样,仿似即使包着一层皮的枯骨。
划开胸膛本应该有血流出来,事实上并没有,他的胸膛中也是空无一物,没有五脏,但却有一条肉虫,一条很长的肉虫,身子是透明的,里面的血肉清晰可见,虫子很长,跟寻常家中可见的青头蛇差不多长。
老瞎子一刀把虫子切成两半,血肉便从虫子的切口处流出来。
“你可以知道,这是什么?”老瞎子问道。
许笑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说道:“蛊虫。”
“什么蛊虫”,老瞎子继续问道。
“食人血肉的蛊虫”,许笑说道,“咱们能不能不在这里说话,血腥气太重,酒都不好喝了”。
二人走出了房子,坐在园中的一处台阶上。
老瞎子问道:“你可知那死的认识谁?”。
许笑说道:“阎王刀,闻天。”
老瞎子说道:“你可知他师承何处?”
“不知道。”
“他师从五虎断刀门,算是我的后生”,老瞎子说道:“我这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许笑又喝了口酒,苦笑道:“不想”。
老瞎子也不理他,继续说道:“我本来是五虎断刀门的嫡传弟子,年轻时年少轻狂,结了不少仇家,在我三十岁那年,几个武功颇高的仇家联合起来向我寻仇,我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眼睛也在那时受了伤,是赵王爷救了我,我为报救命之恩便认他为主。他是个好王爷,没有架子,不像是皇室子弟,更像是个江湖中人,他嫉恶如仇,对待属地的百姓也好,明州城中不少的百姓家中都供着他的画像。明州城前几年出了几条人命案子,是血衣楼做的,去年赵王爷终于查到了血衣楼在明州的藏身之所,于是便杀了血衣楼在明州所有的人。但赵王爷也死了,就死在食人血肉的蛊虫之下。他是个好王爷,他本该长命百岁的。”
说着,老瞎子的声音明显变得哽咽起来,“所以我也要杀血衣楼的人,找到了王爷的亲生弟弟陈王爷,让他帮忙查血衣楼的踪迹。一年时间了,终于查到了,就是天香查到的,毕竟在那样的女人面前,很少有人能够说谎。我便先派闻天来此地打探,他便也死在了血衣楼的手中。”
许笑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老瞎子说道。
许笑苦笑着说道:“朋友是不是要帮朋友的。”
“是的。”
许笑说道:“朋友是不是要同生共死的。”
“自然”。
许笑再也受不了了,站起身来,指着老瞎子,骂道:“你个死瞎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谁是你的朋友。”
老瞎子也不恼,反而是在院中闲步的小黑说话了:“小哈,我娘说过,不可以骂老人的,要尊敬老人。”
许笑听到小黑的话,那种吃瘪的表情实在是有趣。
老瞎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边笑便说道:“借我口酒喝”
许笑生气极了,但还是把葫芦递了过去,说道:“借酒还不还。”
“还,活着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