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是元儿在哄我开心,心底的那分触动是真实的。待烟散了后我让两孩子跟着走进灶房,亲自教他们点火生火,且告诫他们若在没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绝对不可以再玩火了。刚只是因为火点不着而烟布了一屋,若是点着了火当真把屋子烧起来呢?若是两小子伤着了呢?在两小子没有绝对的行为能力之前,我坚决抵制他们玩火。
接下来我们母子三人就一直窝在灶房里,分工合作着炒闲聊,揉面团,擀饺子皮。阿平走进门时就是看见我们三一脸白色面粉的样子,先是怔了怔,随即就笑问我们这是在作什么。
我也懒得和他解释,直接把人拉拽过来当助手,我们在作什么自然是由他自己来体会。
难得一家人凑在一个简陋的灶房里,元儿与小月儿被我安排了任务,一个是揉面团,一个擀皮子。饺子皮擀得薄了也无碍,反正灌水烧了有孩子们的父亲吃。阿平来了后,自是负责在灶膛里烧火了,因为我还做了一笼糕点和菜馅包子放在锅上蒸。
忙碌到傍晚,锅上的蒸笼直冒热气,这边饺子也包得差不多了。我喊了阿平出来下蒸笼,这种需要体力的活当然是要让男人来干,不过也怕他把自个给烫着了,找来了厚手套又再用湿毛巾给裹住手。两孩子我给带到了安全位置候着,当阿平将蒸笼从锅上提起时底下热气直冲上来,看得元儿和小月儿惊呆地张大了嘴。
等阿平将蒸笼放到指定地方后,掀开锅盖,又是一阵热雾冲了出来,顿时整个灶房都被笼罩了白雾,差不多快不能看见阿平的身影了。
元儿的声音从旁传来:“小月亮,咱们这是到你的月宫了,你快找找有没有嫦娥。”
我一头黑线,不知是云姑还是笑笑给他讲的神话故事,说月亮上有一座宫殿,那宫殿里都是白雾蒙蒙的仙气,里头还住着一位嫦娥仙子,这位仙子养了一只玉兔。
然后月儿的别名叫小月亮,于是两孩子就特别迷这位嫦娥姑娘了。
嫦娥当然是找不到的,除夕也不是嫦娥的场子,不过两傻小子玩的不亦乐乎,在雾气腾腾里穿梭着,最后元儿一把抱住了人喊:“小月亮快来,我给你抓住嫦娥了。”
我只当是抓到了阿平,却没料身侧突然传来阿平的语声:“什么事要这会儿来找朕?”
“公子,李将军回来了。”
是燕七!想想也就燕七会不经通报就敢随意闯进来了。元儿一听这声音也立即认出来了,白雾中听到他讪讪地说:“小月亮,完了,嫦娥被燕叔叔给吓跑了。”
我忍笑着将他们喊过来,留空间给阿平与燕七说正事。拿起之前熬好的染红,给元儿与月儿一人一根筷子,交代他们去为糕点与包子上点红。
这是我原来记忆中过年的一件事,也得追溯到我儿时,帮着母亲做团子,我的任务不是排粽叶就是烧火,完了便是收尾的点红。这算是民间的一个传统吧,点红意味着这个年过得红红火火,来年可以有大运。
本来只需拿筷尖在糕点上点一个小圆,月儿按照我的指示做的很认真,但元儿却是狂放派,直接用洒的,有的糕点上直接是一片桃红。我没好气地点了下他脑袋说:“这一块一会你负责吃了。”元儿贼笑:“我爱吃包子,糕点给小月亮吃。”小月儿听了却还傻笑承认:“是的阿娘,我爱吃糕点。”
我也是无言,小月儿是被他这哥哥给吃得死死的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环看了眼已然散的差不多的四周,不见燕七身影,挑了下眉询问:“是不是有事?”他摇了摇头,“没事,李景隆受伤先回京养伤。”
李景隆是此次南军主帅,而今却因伤回京,怕是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且南军处于颓势吧。既然阿平的语气是不予多谈我也不再去追问,这样的夜晚也不想让那些外界的烦忧来扰,于是转移了话题:“可以准备煮饺子了,之前外锅里的水怕是不开了,我去加火你来下饺子?”
阿平耸耸肩,“只要你不怕我把饺子给下烂了就行。”
我抿起唇角而笑:“煮烂了就全归你吃呗。”
等饺子出锅时有的确实因为皮太薄而破了,于是菜肉的馅就落到了碗里面,我在旁看着他几乎将所有不太好的饺子都盛进了一个大碗里,把好的盛进小碗中。
默默看着这个细节,我忽然发现阿平已经变成了一个父亲的样子,他会不自觉地将好的留给孩子们,而将那些不好的留给自己。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饺子似乎是件很寻常的事,但我觉得挺不错的,宫廷中要有家的味道很难,也是因为在这个环境里才能体味到,最主要的是带着两个孩子一同体会了这种平凡而朴实的生活。
亲手包的饺子吃得最香,元儿且不说是大了,连小月儿都不用我喂了,独自用勺子挖着在吃。当一口咬到饺子里头有异物时我愣了愣,怎么馅料里会有杂质?将那异物吐出在桌上,竟然是一朵白色的瓷花。未等我抬头询问,就听见元儿与小月儿欢呼起来:“是阿娘吃到了,是阿娘吃到了。”
我有点发懵,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阿平从桌上捡起那个金月亮,嘴角勾起弧度:“这套演技实在太拙劣了,一点都没为父当年的风采,若不是为父来助攻,就凭你俩那点道行能瞒得过你们阿娘?”
元儿毫不吝啬地向他父亲竖起大拇指:“还是父皇厉害,真让阿娘没有察觉地吃到兰花了。”小月儿跟风:“父皇最厉害。”
我哭笑不得,恍然明白是他们父子给我设了个局,为的就是让我在大家亲自动手做的饺子里吃到这朵白兰花。不过这个意义在于什么呢?
小月儿藏不住事地先说了出来:“阿娘,哥说这花是幸运花,谁吃到了谁就能在那一年都有好运气。”元儿恨铁不成钢地轻敲了下月儿的脑袋说:“不是我说的,是传说。总之这朵花只能是给阿娘吃到,要不然父皇……”
“元儿,你可以带月儿去一边玩去了。”阿平轻描淡写地截断了元儿的话,并且把人给打发了去。等两孩子走到一旁去弄糕点和包子吃时,阿平已经用布巾将那朵白兰花给擦拭干净了,并且递来我面前。
我接到手上在指尖轻轻摩挲了下问:“这是要作什么?”
“就是给你啊。”
“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不会当真如两孩子说的什么幸运之类吧,有点俗套,不过俗套我也爱,会感到意外,也有惊喜,而且还是被他和孩子们一同设计。
他说:“在一堆贡品里看到时就立即想起你了,说是天竺的一种特殊的佛石雕刻而成的。”
“为什么要以这个方式给我呀?”都老夫老妻了,要送我东西不会直接点吗?
“你把那花打开来看呢。”
咦?这是还内有乾坤吗?我仔细观察了下,发现确实兰花的中间有条不易察觉的缝隙,轻轻一掰花从中间打开两半,眼睛一亮,惊愕地看着那块棱角分明的圆石,这是钻石吗?
“是不是觉得很别致?我在那上面打了个孔,晚些给你用绳子穿起来。”
是很别致,不过我怀疑他知不知道这里头的圆石是钻石,而且还是极其稀有的蓝钻。这个时代可能对钻石的认知度不大,并不知其珍贵,但这工艺确实够精致的,那颗蓝钻足有五克拉那么大,是被固定在白兰花的底部,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兰花里头藏着蓝色的花苞。
我对珍惜首饰不太在意但也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朵白兰了,听他说用绳子要穿起来立即催促着问:“绳子呢?现在就给我穿啊。”
他还真的从袖中取出一根透明的线,不是那种布绳而是类似于鱼线一般的,穿过孔丝毫不费力,只见他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等展开时竟也是个兰花的形状。
我是真的讶异了:“你这是练了多久啊?”
“哪里需要练?看一眼就会了。”
听他自傲地如此说我竟不觉别扭,示意他为我戴上。有一个人将自己温柔以待如公主,怕是每一个女人的愿望。白兰花挂在脖颈间凉凉的,与我原本戴着的一条珍珠链还挺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