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学他冷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燕军先锋将军是你?都被你抓进军营两天了,知道你名字又有什么奇怪的?”没去看他什么表情,这次是真的在他手底下吃足了苦头,既然无论是迎逢还是强忍都难逃痛难,那么,不想再苟下去了。
可朱高煦的反应却在意料之外,他一声不吭地回转了身走到篝火处将那脏了的烤兔捡起坐下,只吹了吹上面的土竟就放进嘴里咬了。说是风卷残云不为过,一头野兔很快就被他啃得只剩骨头丢在了地上,而我也大松了口气,总算他没有来强迫我吃。
不是我矫情,而是在如此情景下宁可饿了肚子也不想去吃那只剩黑窟窿眼眶的兔子。
他丢下最后的骨头才啧啧了两声嘴说:“你当撒了土我就不能吃了?有时候饿起来连树皮都啃的,味道不错,到底是鲜活的活物烤来得美味,那口感是嫩到不行,尤其那兔头咬在嘴里连头骨都能嚼碎了……”
后头他还在说什么我听不进去了,因为已经被他形容的恶心到吐了。我刚才真是没骂错他,有这么变态到要把那口感还说出来吗?
一番呕吐到闻见那边骨腥味都难忍,后来是捂住口鼻往旁退了好些距离才止住的,也是眼眶里滚了泪。突见他起身将那还燃着的火架子给踢倒,然后沉声而令:“好了,该回程了。”
我愣了下抬起头,回程?
只听一声口哨响,不知从何处有马鸣声传来与之呼应。我惊愕地看向朱高煦,他还能唤回他那匹马?!此时听那马鸣声离得不算近,但在他一声声口哨传出后,马鸣也越来越近,很快视线与听觉同步,看见那头大黑马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忽而朱高煦的哨声一转大黑马就速度放慢了下来,直至来到跟前停下。朱高煦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我这匹黑羽可是亲自驯服的,又怎会舍了主人独自偷跑?”
没有选择的,我被朱高煦压上了马与他同乘一骑,且在不出半日内遇上了前来搜找我们的燕军。令我惊愕的是,连那匹害得我们差点送命的马也被找回来了。可听前来汇报的影子说那马鞍底下不知被谁扎了一针,这可能是造成马发疯的原因。
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想害我!那匹马是那副将牵来的,但不是他的。
朱高煦喝问了有没有调查清楚,却得知那棕马的主人不见了。听完后朱高煦大怒,下令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人给找出来。当时我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心说若那人逃了要上哪去找,可在入夜前影子就将一个人压了过来,却在朱高煦审问时那人突然猝死了。
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整个人都懵了。
但听影子扒开尸体的嘴后向朱高煦报告说是服毒自尽了,尸体被抬了下去,场上气氛却变得很凝固。我原本是站在人群后面的,突然朱高煦朝我厉眸看来,使得将士们纷纷让开了路。之前受他那般气我也都过来了,自不会因为那一个眼神就胆怯,也就站在那默默回视静等他的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了……
在朱高煦冷盯了我半响后转开视线竟沉令:“启程浦子口!”
我没有再被派到别的马,而是与之前一样给压着坐上了朱高煦的马背,于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同坐一骑,而且身后之人还是他们的主帅,那一道道看过来的目光就陡然增多了,使我浑身不自在。刚一动就被他从后反扣了手,耳边传来低斥:“别动!你想再摔一次马吗?”
我咬了下唇,恨声道:“放我下去走路。”
“就你这满身的伤还能走得动路?”
是走不了,手臂的擦伤还好,但是腿上的伤却影响到走路了。我咬了咬唇没再吭声,但过了片刻后突听朱高煦冷声而问:“你究竟是谁?”
我轻哼了一声不予回答,却在心头咯噔了下,被朱高煦抓来有两天了却一直没问过我名字,是他忘了还是无意知道?如果是前者倒也罢了,但若是后者……
听不见我的回答,他又继续冷声而言:“你说你只是个普通的过路者,但是却有人在牵给你骑的马鞍内暗藏刺针,且还是敌军暗派在我身边的死士,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奸细?”
我闻言也不由冷笑了讽刺:“你不一直从头到尾将我当作奸细吗?又何来相信之说?”
他似乎想了想,“也是,反正等去了浦子口将盛庸给杀了后就回京了,到时只需上你家瞧一瞧便可分辨出你身份来。”
我脸皮一厚,故意嘲讽了问:“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如预料中的朱高煦反斥回来:“就凭你?本将军家中的侍妾个个比你貌美如花且乖巧又懂事,还会看得上你这村姑?”我既然说出了口也就不害臊地继续驳斥:“那你还死缠着我作什么?”话落就觉扣在手腕上的力道一紧,听着他的语声已然有了怒意:“谁死缠着你了?本将军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成为奸细的疑犯。”
“冠冕堂皇!以你杀戮的本性若不是为了其它目的怕是早就将我杀了。”
忽然身后静默了,虽讶异我也没再特意去挑起话题,等骑行了一段路听见他嘀咕了句什么,被风给吹散了。离得这么近我其实有听清楚,他说,以前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觉得……朱高煦的初心还在,他并没有完全被怨念淹没了良知,也没有如想象中的变得残暴不仁。可能杀戮是战场求生的本能,若你失去了这项本能,那就也放弃了生命。
由于途中朱高煦头上的伤过两个时辰就要让军医重新包扎,天黑之前并没来得及赶至浦子口。若连夜随军而行能在天亮前赶至,但朱高煦在踌躇之后决定明日凌晨启程,今夜就在原地驻扎再休整。夜间听见他与副将们在树荫下私语,随后副将就拨了十几人穿着夜行衣离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去刺探军情了。
在军医为他包扎好头后就被指派过来为我的伤处理,但男女授受不亲且又在遍地是男人的军营中我怎可能随意露出胳膊与腿来,军医过来只问他要了药膏就走到树后隐蔽处自己涂抹了。处理好伤正要出去,听见不远处传来语声:“将军,那个女人怎么处置啊?”
我缩回了脚,军中也就我一个女人了,肯定是在说我。也想听听朱高煦在人后是对我如何打算的,而且及至浦子口便要与盛庸的大军开战,他自是不可能再将我带在身边,那要如何安置我?朱高煦并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开战时你派两人在后方看着,等灭了盛庸后本将军自会回来提人,而且你给本将军警告下去,但凡这女人跑了或有损伤就提头来见我。”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随着脚步声渐远朱高煦扬喝出声:“还不出来?”
我滞了滞缓缓走出了树后,见朱高煦正靠在另一棵树上用布擦着他那把大刀,刀面的银光反射在他脸上使得整个人都显得很冷酷。
他说:“既然听见了,就该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不想理他,索性席地而坐。哐当一声响,我的脚边被丢掷过来一把匕首,正是之前他用来割断灰兔脖子的那把,无意识地将脚往回缩了缩。
听见他在那边道:“这个给你留着防身,如果被敌军俘虏了也可自留着抹脖子。”
“我不要。”
空间气息骤然而沉,“不要就丢了。”撂完话就转身而走离了树下。
我默看着脚边那把匕首,最终还是伸手拿了起来。不是因为真要留着防身,而是……这把匕首上套着皮套,像及了当初他赠给元儿的那把。
尽量不去想之前野兔那一幕,把匕首给揣在了袖中后也不打算走过去,兀自靠在树上。到得夜深人静时军营内就只剩巡视兵在来回循走,我也假寐了闭眼。
听见头顶有异动时我是立即就惊醒过来的,当确定那声音就来自头顶上方时我的头皮就发凉了,那是什么?鸟肯定不是,因为鸟不会在飞来后就静止不动。我衡量了下眼前的环境,离开那边篝火处有几丈远,因为两棵树长到了一起,所以茂密枝叶的树荫下是属于一个暗区。如果是蛇一类的攻击性动物,不知会不会因为我动而扑下来?但如果不是蛇,又会是什么?
心中默数:一、二、三、跑!
爬起身拔腿而奔,直冲向前,原本静谧的空间顿时又有了异动声,且似乎在向我追过来。
惊急之下我想开口呼救,却闻营地之中有人大喊:“不好,有奸细!”霎时营中燥乱,而原本在追我的动静嘎然而止,乘此时机我逃进营地范围然后下意识回眸,依稀看见树荫下有人影晃过,原来刚才是个人到了我头顶的树上而不是我以为的生猛动物?
再回头眼前一黑撞在了别人身上,不及反应就被推倒在地,等我抬起头看到的是朱高煦那高大的背影朝着树荫处直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