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前后左右在云五靖四周有七个人,挺着刀的,举着铁尺的,挥着锁链的,凑近上去,到了兵器能及的位置,然后就见云五靖不高的身子,沉稳地踏着玄妙的步法,前后左右,拳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象,七个人就原地倒了下去。
她只看到了这样一段景象,然后落了下来,正要再跳一下,身边的二哥骂道:“像什么样子,这么多人瞧着,别给家里丢人!”
别管在家里怎么吵嘴闹情绪,跟了怀督出来,她就得守着规矩,当下乖乖地“哦”了一声。
他们在场外旁观,虽然场面纷乱,但还能有个具体的概念。换成里面厮杀的捕快与怀家打手,就是身在局中,身不由己地跟身边的人向里面挤。说到“挤”,因为人多,都向一个点过去,势必会前挡后路,后推前去,但在挡与推之中,却十分有节奏。这个节奏是最里面的一圈人——上前,倒下;上前,倒下。
稍微靠外边一些的人对这个节奏还不明确,体会不到深处。
稍微靠里面一点,因为能听到一阵连续的惨叫,与分外清楚、具体、厚重的拳头击打声,每次连续的七八声——“啪啪啪啪啪啪啪……”
到后来,就变得一会儿多,一会儿少。因为倒在地上的人太多了,挡了不少人的前进脚步,不得已分出一些人弯下腰去拖同伴。
但是有五百多人,肩并肩的围着,怎么可能拖得出去,又不是真的军队,既没有统一的指挥与号令,又没有经过日日夜夜的操练,完全是一窝蜂的乱打。最开始一百来人上去还是有作为的,而且大部分是怀家的人,这也是怀督的计策,没有怀家颇具武艺的带头,怕这些捕快不济事。
到了后来,就完全是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能靠近递一下刀就算是机灵能打的,还知道跨过里面堆满了的伤员。有些是挤进去被堆在地上的人一拦,想跳想转弯,结果还来不及变动就被后边的伙计给推着,然后腿上被绊住啥也没干就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滚了几圈,接着要么被后面的人踩了,要么起来吃一记云五靖的拳头。
这些人,无论是谁,挨着他的拳头,便没有不倒的!
逐渐出现的混乱打击了内圈的士气,不过这个情况只有在场的人才有体会。远处那家酒楼上边的食客起初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向里面涌进去的人去了哪里?当五百多个人组成的人海少了一半,从窗口望过去,人群的中间像是平地升起来一座台子,原本被淹没的那个人明显稍矮的身子突兀地傲立在人潮中,他所站的位置,脚下不知叠了多少层肉垫子……
“我的老天爷,当年赵子龙长坂坡杀个七进七出,怕也不过如此了吧!这人使得什么兵器?”
“听说是个赤手空拳的蛮汉,南唐那儿的蛮子,天生力大无穷!”
“那给他一把长枪,怕不是要比赵子龙还厉害?”
“屁,就这点人,怎么跟赵子龙比!人家可是在八十万大军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这里几百人能比吗?”
“你听哪个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真定府的张大嘴。”
“那是赵子龙的故乡,说八十万都少了!”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在这些食客的眼里,台子更高了。
站在上边的人,台子下面的人,又恢复了相遇时的泾渭分明。
可急怀了场外的曹通判,高声向其中几个班头喊道:“把里面叠起来的人都给推开啊!傻乎乎站着做什么?别让他休息!”
以云五靖的内功修为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一笑,说道:“才刚刚热了身子,难得如此痛快得打上一场。”
他向前一跳,跃出两丈地,便来到人群里,站在了平地上,一顿快拳,周围空出一圈空地来。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人潮换了方向,不再如开始一般向中心一个点移动,变成了缓慢地,朝着怀督与曹通判所在的位置涌动过来。
原本离怀督与曹通判有些距离的捕快们渐渐退了过来,怀经马上就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压迫之力如同排山倒海似地推了过来。
她拉下围脖,张大了小嘴,费劲地喘息。
原本曹通判听到怀家昨日被打伤了近百个手下,还有不信,尤其是听闻对方只有一人,更是当怀家在夸大其词。
现在见了这般场面,惊得嘴都合不拢,只觉得膝盖上上下下跳动得厉害,扶着身边的一名班头,说道:“如此穷凶极恶之辈,身为通判,不能叫他逃出城去!我们先走,回去请知府大人派城防军来围杀此獠!”话说得漂亮,身边众人哪个会不明白,通判大人是要逃了,正好,一起逃吧……
曹通判确实是个人物,还对怀督道:“本官身为许州通判,护城保民职责在身,还请怀二郎在此照看,本官这便去请知府大人派兵缉匪!”
怀督冷着脸,看曹通判与几个班头一起向后边的街上跑去,也不言语。这时候人群里跑出来一人,对怀督说道:“二郎,里面这厮内功强横,好些弟兄刀剑砍在他身上,俱是伤不了他!”
“我说这么多人,怎会被他冲杀过来。二哥,现在该如何是好?”怀经有些紧张地摸了摸插在后腰上的短剑。
“不见光能在江湖中闯下偌大的名头,还不是老祖宗留下的拘命符和专破护体罡气的天涯怀归剑术?再是武艺通天之人,只要被拘命符刺中,也得毙命!”怀督对这名手下说道:“叫我们的兄弟鼓动这些捕快,给我拼命地围上去,只要能在他身上留一道痕迹,事后赏银百两。我需要一个出手的时机!”
他外边披着一件宽大的玄色披风,此刻一把解开,甩手放在怀经手里,郑重地说道:“原本以为几百人总能顶事,没想到这云五靖如此厉害,但他终归是个血肉之躯,我们怀家讲究一击必杀,如此混乱的局面,正适合下手。”
“你万一失手呢?”怀经忍不住说道,却是心里已经怕了。
怀督看着她白白的小脸,笑了笑……原本打算出言挤兑,让她出去对阵,临了终究是心里一软。
他很快收起了笑容,严肃地道:“那曹通判能逃,我们却不可以……因为我们姓怀,要是逃了,以后怀家在许州会被无数江湖人耻笑,以前的仇家、那些对头会像疯狗一样来啃食怀家的基业……若到那种局面,一切就都完了!即便你我都死在这里,也好过坏了‘不见光’的名声。记住,要是我被打倒,你就上去,决不能逃!”
“但此时此刻,做哥哥的总不能躲在你后头,且先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