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月,乾隆带着嫔妃搬入了圆明园,因为皇后身子不方便,太后从长春仙馆挪出来,搬到了畅春园,长春仙馆腾出来给皇后住。
乾隆十二年宫中再添喜讯,纯贵妃生了四公主,恰巧傅恒数月前生了个儿子,正应了皇太后去年做媒那句话,虽然做的媒原本应是四公主的姐姐,但是富察家还是在满月礼前送了重礼过来榀。
皇太后看着礼单,笑着对纯贵妃道:“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婆媳面儿还没见呢,聘礼就下了。”
纯贵妃正因小公主先天残疾而发愁,小公主一只手的五个手指连到了一起,要是放在现代,做个手术就好了,可是当时医术落后,只能听之任之了。
纯贵妃听了皇太后的话心里很高兴,福隆安虽是傅恒第二个儿子,却是嫡长子,若四公主嫁过去,也不会屈了身份。而且清朝的公主大都为了江山社稷和亲,远嫁蒙古的居多,若真嫁进富察府——皇后的母家,论情论理,乾隆都不会委屈了四公主。
我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巴朗悄悄打起帘子,向殿内努了努嘴,我走进去,见皇后面带忧愁,手搭在靠枕上发呆,和雅跪在跪毯上,拿着美人锤给皇后捶腿,我走到近前,皇后抬眼看见我,示意和雅起身,我蹲身请安:“臣妾恭喜皇后娘娘喜添个侄媳妇。”
皇后命我坐好,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本宫正为此事烦恼,昨儿弟妹进宫跟本宫求情,说不想结这门亲。本宫说原本太后一句顽话,未必当得了真,何况那还是纯贵妃上一胎的事儿。可琳儿跟本宫说,皇上今儿早朝看到傅恒,当面就跟他要聘礼了。”
看来皇后真把我当成知己了,这样的家事都跟我说。
我小声问道:“富察大人怎么说?”
皇后道:“他能怎么说,太后的旨意、皇上的金口谁敢违抗?他只能打点礼物送进宫了。”边说边拿起帕子拭了拭泪鲲。
我安慰皇后:“臣妾今儿看四公主,虽在襁褓中,却生得杏眼桃腮,长大了必是个美人坯子。皇上的女儿不愁嫁,单是陪嫁的庄子、店铺,何止一世的荣华富贵。何况四公主只是手指分不开,别说是贵为公主,就是富人家少奶奶,必是仆役成群,哪里有事儿用她亲自动手?娘娘如今正在孕中,事事该想开些为是,不要因为一些闲事,就给自己增加烦恼。”
皇后温言地笑了笑:“许是本宫有身孕的缘故,倒变得爱斤斤计较起来,听你一席话,心情真是好了许多,近来除了皇上,本宫就爱跟你聊天,你话里干净,听着让人心静。”
与皇后正说着话,三公主殿外求见,皇后刚说了句:“快传。”三公主已走入殿来,宫女帮她脱下大红缎羽衣斗篷。和敬公主较年前长高了许多,她先给皇后请安,又给我见礼,然后倚着皇后身边坐下,皇后摩挲着和敬的头笑着对我道:“在外头都夸三公主成熟稳重、胸怀大度,可是一到本宫面前,就成了孩子了。”转头嗔笑着对和敬道:“亏得月前订了亲,若被你皇阿玛看到你这样又得说你了。”
我笑道:“她才多大?在外头她是公主,有宫规束缚着,可是在皇后面前她几时都是孩子。”
皇后笑着道:“皇上在铁狮子胡同已选好公主府邸,昨儿给本宫看了工部晋献的公主府图,按王府建制,正门五间、启门、正殿、后寝、后楼和东西配房等俱全,共二百三十九间。当年端敏公主下嫁博尔济吉特氏,如今和敬做了端敏公主的孙媳妇,皇上跟本宫说‘博尔济吉特氏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孝庄文皇后、孝惠章皇后都出自于博尔济吉特氏。’而且色布腾巴勒珠尔本宫也见过,一表人材、文武双全,八岁封辅国公,看来皇上在三公主身上是上了心了。”
我笑道:“博尔济吉特氏大清也没薄待,一门出了两位皇后、娶了两位固伦公主。”
和敬虽跟我年纪差不多,但是我在她面前却有些拘谨。她面容端庄,素雅高贵,腹有诗书气自华。而我……
听皇后谈起公主府和额驸,和敬脸颊通红,伏在皇后肩头害羞。
皇后低头看了公主一眼:“皇上当初跟本宫提起要给和敬指婚,问本宫属意谁,本宫说:“本宫钟意谁不要紧,要看和敬喜欢谁?若她乐意,就是嫁到天边,本宫也不管。”
公主顿时脸更红了,从皇后身上抬起身:“皇额娘对待哥哥、弟弟都是柔声细语,唯独对儿臣总是说不出好话来。”
皇后笑道:“本宫是他们嫡母,给本宫请安时,个个乖巧知礼,本宫自然要善言相对,哪像你牛皮糖似的粘人身上。”
正说着话,珞宪引着一个老嬷嬷走进来,皇后认得,忙站起身:“周姑姑大驾来了。可是皇额娘有何吩咐?”
周嬷嬷先给屋内三人请了安,然后回皇后的话:“回娘娘,太后赏赐富察家二公子一些小玩意,请皇后娘娘代交。”
回身招了招手,殿外鱼贯进来十几名太监、宫女,每人手里都捧着雕漆填金捧盒,听周嬷嬷喊道:“赏三等赤金十两、淡金十两、银五百
两、缎绸纱五匹、妆蟒缎五匹、棉缎三匹、金手镯两对、金脚镯两对、嵌东珠七颗金项圈一围、嵌东珠两颗金佛一件、紫檀玉如意一盒五柄。”
太监、宫女们把东西放好,退出去,皇后谢了恩,请周嬷嬷上坐,周嬷嬷笑道:“太后还等着奴婢回话呢?难得太后高兴,说当初答应的事儿不能食言。”
皇后边送周嬷嬷往外走,边道:“本宫即刻打发人把东西送到富察府,命他们打发人进宫谢恩。”
送了周嬷嬷回来,和敬无言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皇后看她一眼笑了笑:“怎么吃起妹妹的醋了,你出
嫁时难道还能少了你一份儿?”
和敬叹了一口气:“儿臣倒不是吃皇祖母的醋,只是觉得妹妹刚出生就落得残疾,儿臣难受,不算和婉,如今就我姐妹两人,她又七灾八难的。”
转眼到了腊月,这天用过晚膳,听说乾隆要宴请蒙古使节,要迟一些从宫里回来,今晚不翻宫妃的牌子了。
春桃服侍我卸下钗环,我顺手拿了丝线跳**,想编个扇套,春桃问我:“主子这是给谁编呢?前儿娴贵妃打发六姐拿了金银线请主子给编个扇套,被万岁爷当场斥责回去,说主子是六嫔之首,几时沦落到给人做女红了。还要六姐传话给娴贵妃,在宫里没事儿多抄抄经书,别整天想着使唤人。”
我笑道:“皇上疼护我,我知道,可是皇太后、皇上、皇后那里都给编了,娴贵妃第一次求人,被皇上骂了回去,昨儿见了我再三道歉,说原是求人,倒被皇上误会使唤人了。”
春桃笑道:“主子今儿给娴贵妃编一个,别人再给纯贵妃、嘉妃、愉妃都编一个,隔年还有小主子们来求,这主子都不好意思,倒真成了使唤人了。万岁爷既然把话儿扔出去,主子就真给娴贵妃编了,难道她敢用吗?她都不敢用,别人谁还敢用,主子就是上赶着编了送人,也只能成了摆设,倒不如没事儿时各处逛逛、看看书,岂不更好。”
我笑着把丝线扔到她脸上:“偏你就是我肚里的蛔虫,我手一动就知道我做什么?你说得对,不编了,送了这个,恼了那个,倒不如乐得清闲。”
我歪在床上对春桃说:“昨儿内务府陈总管问我,说要给永寿宫加两个宫女,问我要什么样的?可是我怕加新人进来,被你们带坏了,就说先等等!”
春桃笑道:“前儿去给温惠太妃请安,太妃拉着奴婢的手说,‘你看看这手细皮嫩肉的,比有些主子的手都白皙。’我说‘主子衣服自己穿、梳洗打扮也是自己,除了出门时,我们帮着梳个头,事事都是亲力亲为。而且茶也不大用我们沏。给太后、皇后请安,身边也赶上谁,带谁,轿也不坐。’太妃问我‘你们家主子怎么去哪儿都走,坐轿子多舒服?’我说‘我们家主子坐轿,一怕把轿压坏了,二怕把抬轿的太监累瘦了。’”
我虚打了她一下:“你怎么连私下里顽笑话都往外说。”
春桃蹲到我面前:“怪不得这两天总有人跟奴婢套近乎,主子待奴才和气,全宫里人都知道,不但奴婢这儿,就是夏荷、秋菊、冬梅那儿都有人过话。”
一语未了,听四喜喊道:“万岁爷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