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三懒洋洋地在布政使衙门门房门口裹着身上的棉袄,享受着初冬的太阳呢。他正感觉到瞌睡虫有些上头,就听到衙门外有一位女子在大声地叫喊着。
“李兵备道,你给老娘滚出来。你想把我们陶家的全家都逼死啊?今天老娘就送上门来了,你就干脆点,现在把老娘打死得了。”
贺老三立刻瞌睡全消,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了那位女子,只见到一位三十几岁的妇女,带着五、六位随从气势汹汹地向着衙门里冲过来。
贺老三的脑子立刻短路了一下,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敢到布政使衙门口,公开辱骂官员的平民百姓。不过贺老三也肯定不会放那妇女进门,所以立刻与一些门房口的衙役来阻拦这妇女一行人。
不过象贺老三这样机灵的衙役做事肯定不会太过分。看着这妇女的样子,不是疯子,就是有所倚仗,所以贺老三他们几个也只是阻拦住那位妇女前进的道路,也并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可是还是有个衙役不会看山水,他依然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对那位妇女大喝道:“你是哪家女子,到布政使衙门来闹事想找死吗?小心大爷把你抓进大牢,好好地整治你一番。”
可是那名衙役的话刚说完,就看到那位妇女身后的随从,摸出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短木棍,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那名衙役夹头夹脑地打了过去。
事出匆忙,贺老三这些衙役这时候都是空手,所以一见到那些随从拿出了短木棍去打那名衙役,也没办法帮忙,又怕殃及池鱼,所以都立刻散到了两旁。
而就在这个时候,衙门的门房也听到了动静赶了出来。那位门房也是布政使的身边人,他一看到门外混乱的场面,一面立刻派人到衙门里报信,一面就大声喝止道:“都住手!”
所幸的是,那位门房的叫喊,还真的阻止了双方的争斗。那门房也放下了一点心,刚想仗势再喝骂那位妇女几句时,突然发现那名妇女的脸很熟。那门房连忙在自己的记忆中仔细搜索着那名妇女的情况,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名妇女是何许人也。
那门房的心中是暗暗地叫苦,怎么这位姑nǎinǎi又来闹事来啦?无奈之下,那门房只好挤出一张笑脸,问那名妇女道:“陶夫人怎么又有空到开封城来玩呢?今天到衙门又有什么事呢?”
……
在明朝,兵备道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官职,他往往是由布政司参政或按察副使兼任的。而李兵备道也是一名布政司参政兼任的兵备道。所以他的办公地点,也当然设置在布政使衙门里的。
而当陶氏到了布政使衙门口闹事以后,布政司的各级官员也立刻派出了自己身边的幕僚,把陶氏请进了门房,了解起详细的情况来。
可是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那些官员都感到是相当地棘手。这各有各理的事,沾上了也是湿手沾面粉的事。所以这时候谁也只想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了,谁也不愿意出头,为李兵备道惹出来的事情去擦屁股了。
而且在以前,李兵备道毕竟逼死了陶氏的丈夫,这在道义上,还是在明朝官场规矩上,那陶氏都处在一个值得同情的地方。所以现在其他官员也只有祝福李兵备道自求多福了。
李兵备道当然不会直接和陶氏这个泼妇去讲什么道理,所以也只能够躲在布政使衙门里当个缩头乌龟。不过官官相护这句话也不是虚的,河南布政使也直接下了命令,要把陶氏他们堵在衙门外面,不让他们进入衙门里搞出什么事来。
那陶氏见布政使衙门已经没有什么搞头了,她立刻转向了河南巡抚衙门……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河南主要的那几个衙门,都被陶氏给骚扰了一遍。
而这样的事,当然也让河南的官场有些焦头烂额,因为现在开封城的市井中,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笑话来传播了。有些闲汉也天天跟随着陶氏这些人,看着他们到河南各个主要衙门去闹事了。
而这时候的李兵备道,与陶氏玩着躲猫猫是一回事,督促吴世恭的汝宁营出征那件正事也不能够不做啊!
不过因为陶氏这样纠缠,李兵备道也不能够离开开封城,所以他派了几名手下,拿着朝廷的调令和河南衙门里的公文到了汝宁府城,要求汝宁府知府关可颂帮忙,督促着吴世恭的出兵。
在李兵备道的想法中,这调兵的手续完备,汝宁营的军饷又捏在自己的手中,除非吴世恭的汝宁营想造反,否则的话,还不是得乖乖地出兵啊?
可是让李兵备道又没想到的是,当自己送公文的人到达了汝宁营大营以后,吴世恭的幕僚虽然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不过却拒绝了李兵备道调兵的命令。
这拒绝的理由十分强悍:因为汝宁营的兵丁都“病”了,他们的“病”就是“饿病”,汝宁营因为军饷不足,所有的兵丁都是忍饥挨饿,现在都快要饿死了。
而做为汝宁营的守备,吴世恭吴大人向来和官兵同甘共苦的,所以现在吴守备也和汝宁营的兵丁要一块饿死了。
在吴世恭给李兵备道的回信中写的就更气人了:“希望朝廷看在本官劳苦奔波的份上,为本官准备一副薄皮棺材吧!到了本官蹬腿以后,就把本官葬在青山绿水之间,让本官的英魂护佑着大明朝千秋万载吧!”
看了这封回信,李兵备道的鼻子差点气歪了:“还英魂?是个混蛋还差不多!老虎不发威,你当本官是病猫啊?那个泼妇本官暂时没办法,好男不和女斗嘛!可你这个武夫,本官有不下于一百零八招来整治你。”
李兵备道刚想派人把吴世恭抓回自己的衙门,可河南官场上又出事了。汝宁府和归德卫的那些武官纷纷向河南各级衙门上书,对于河南衙门只调动归德卫和汝宁府的兵丁,不调动河南其他地方的兵丁的行为鸣起冤来。
以赵铭为首的这些武官的举动,确实有吴世恭串联送礼的因素。但是赵铭他们也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的。
这河南调兵,一直要调到归德卫这些武官和军户身上(吴世恭的汝宁营的骨干兵丁也有很多是归德卫军户出身)。那将来万一还有战事,调动归德卫不就成为了河南官场的习惯吗?
这年头,谁愿意离乡背井打仗啊?有那份气力,还不如在自己的家乡多娶几个小妾玩玩呢。这同乡抱团的话,可并不是一句虚话啊!
而且这些武官的理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兵部的调令,当然只是要求河南调动三千名战兵,他并不会特指是河南的哪一支战兵的。
内定吴世恭的汝宁营出征,那无非就是首辅周延儒写给河南巡抚的私信。虽然在官场上,这件事是心照不宣的,但总不能够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来说。所以一直调动归德卫和汝宁营的兵丁,不调动河南其他的兵丁,这在规矩上也说不过去。
再说,虽然明朝是文贵武贱,可是当赵铭这些世袭的武官撕破脸皮以后,那些文官却并没有什么方法去惩罚他们。
明朝任何官员的任免,都是由朝廷来安排,皇帝最终确定的,地方官员并没有这个权力去任免任何官员。
而对于赵铭这些世袭武官就更没有什么办法啦!他们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是和太祖爷爷打江山的,没有什么理由,就去剥夺他们世袭的官职,那你们这些文官想怎么样呢?难道你们也想把世袭的皇上也给拉下马来吗?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再迟钝的官员也回过味来,把这三件事联系在一起,再想想这些闹事的当事人之间的关系。他们立刻也就发现了躲在汝宁营大营中,阴笑得浑身发颤的那位吴守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