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恭是在恭顺侯府用的晚饭,这顿饭,酒肉肯定是没有的,粗茶淡饭而已。不过吴世恭在这一路上也饿了,所以着实吃了好几大碗。
用完饭以后,与吴世恭相熟的五哥吴世文和七哥吴世礼与吴世恭交谈了一会儿。他们也都因为丁忧暂时辞官和辞去差事了。
七哥吴世礼还好,他本来就在刑部做个吏员,真有什么事,他还可以到刑部活动着弄些花销。
而五哥吴世文可悲催了。本来他因功可以超拔,不是到个小州做个知州,就是到个大府做个通判。因为此时朝廷已经撤销了登莱巡抚,登莱地方也已经归山东巡抚管辖了。所以这次山东的官员缺额很多。
没想到吴世文要丁忧了。虽然他的官职一定会保存,他的超拔也一定会有效,可是当等到丁忧过去以后,谁知道会不会被打发到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中去啊?到底吴世文的文凭还不够硬,只是一个举人而已。所以吴世文为丁忧过后挑官的花销犯愁呢。
不过这也就是兄弟之间的发发牢骚而已,毕竟丁忧期满,还有二年多的时间呢。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是人多眼杂,三兄弟也不可能长谈,所以在发泄几句以后就各自散去了。
吴世恭回到灵堂的时候,十九妹吴云箐早就等着了。她与吴世恭的大哥吴世勋都是夫人亲生,是嫡女,所以对于夫人的故世,吴云箐也确实伤心,小眼睛也红肿着。
在奴仆们的帮忙下,吴世恭和吴云箐更换了灵前的香烛,擦抹干净供台。接着就是漫漫长夜的守护了。
吴世恭赶到了京城的时候,毕竟恭顺侯夫人已经辞世了一段时间,上门拜祭的人也减少了许多,再加上现在已经是晚上,所以他们俩根本就不要做些象是孝子孝女磕头,回谢客人的事。现在还有着一些奴仆帮忙,所以吴世恭和吴云箐就只要守住香烛,不让香烛熄灭就可以了。
空闲下来以后,吴云箐就好奇地打开了话匣子:“十四哥哥,听侯爷和大哥说。你到了地方上打了很多仗。这打仗好玩不好玩啊?说些给妹妹我听听吧。”
吴世恭一听这天真的话,差一点一口鲜血喷出来。自己九死一生的打仗,在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心里,却变成了一件好玩的事。
不过吴世恭看到吴云箐和她身后的丫鬟都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神秘和浪漫的幻想。吴世恭也不忍心刺激小姑娘了:“还行!就是苦一些。你看我身上都晒得这么黑了,可能扔到石炭里都找不到了。哪象十九妹你啊!白富美啊!”
“白富美?”吴云箐听不懂吴世恭那个现代用语。看着吴世恭头上升起了一个小问号。
吴世恭笑了起来,说道:“皮肤又白,身世富贵,长得又美啊!”
吴云箐听到吴世恭的夸奖,立刻羞红了脸,用手帕捂住了口。“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完以后,不依地说道:“不来啦!十四哥笑话我呢。不过我听说以前十四哥不太爱说话,没想到十四哥的嘴是那么的甜。怪不得他们都说,当时十四哥在京城里就骗了一个小寡……”
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好。吴云箐是连忙住口,不过她还是捂住了嘴,笑个不停。
吴世恭也没在意吴云箐的心直口快,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话里又没有什么恶意。
“那么……那么十四少爷亲手杀过人吗?”吴云箐身后的丫鬟看起来在她的房中地位很高,所以也有胆子插嘴问道。而吴云箐也对这个问题相当好奇,瞪大了眼睛等着吴世恭的回答。
吴世恭在心中腹诽了几句,现在的这些小姑娘怎么都是这么重口味的啊?不过他还是微笑地回答道:“打仗总要杀敌,不过我杀的都是大jiān大恶之人。上报君恩,拯救黎民嘛。”吴世恭并不想给这两个小姑娘的心理留下什么阴影。
不过很显然,吴云箐和那名丫鬟对吴世恭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很不满意。吴云箐一撅小嘴说道:“十四哥哥就是会说这种漂亮话。给妹妹说些真话都不行。”
吴世恭就有些腻烦了,不过他还是微笑着说道:“姑娘家的,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打仗最好。我去河南的时候,带着近二百位阳武侯府的护卫,可到了现在为止,都死在沙场上三十几人了。还有一些残了的。哥哥我不是想骗你,是真心不想提起这些伤心事。对其他人来说,他们也就是一个名字,一个数字而已,可对我来说,他们的音容笑貌都在我的脑海中刻着呢。都是活生生的人呢。”
听到了吴世恭的话越说越严肃,吴云箐就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十四哥。我就是有些好奇,真的不是想……不是想……!”
吴世恭又微笑着说道:“这倒没什么。家中的男人外出打仗,不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妇孺的吗?我们的祖上也不是这样为我们挣来这份富贵的吗?怎么样啊?我的十九妹找好了婆家没有啊?”吴世恭立刻是岔开了话题。
“什么呀!”吴云箐的脸又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灵堂外走进了一位近三十出头,身穿吴府管事服饰的男子。这倒让吴世恭是一惊。他发现这位男子他并不认识。不过当这名男子进入灵堂的时候,灵堂四周的吴府奴仆也并没有阻拦。看起来这位男子在吴府中的地位很高。
那名男子进入了灵堂以后,先给吴云箐行了一礼,再向吴世恭行了一礼,称呼道:“十九小姐安好!十四少爷安好!”
吴世恭明显感到有些不对。吴云箐的称呼排在吴世恭的前面倒没有什么,反正以前吴世恭在吴府的地位也很低。可是那名男子向吴世恭和吴云箐行礼的时候都是敷衍了事。难道吴府出来一位敢爬到主子头上的奴仆啦?
吴世恭是没做反应,不过吴云箐显然知道这位男子的身份,她客气地一点头,说道:“洪管事好!”
“洪管事是吗?我以前怎么没有在府中见过你呢?”吴世恭是毫不客气地问道。
吴世恭的态度倒让洪管事是一愣。做上位者已久,吴世恭已经养成了高官气度,刚才和妹妹吴云箐说话肯定是收敛了起来,可是现在和洪管事这个奴仆说话,吴世恭的姿态和语气就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居高临下的位置上了。
可是在洪管事的脑海中,吴世恭还是那位在吴府受到冷视,胆小甚微的形象,骤然遇上吴世恭发威,让洪管事倒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来。
于是洪管事连忙说道:“那是十四少爷贵人多忘事。知道了十四少爷的归来,侯爷就让小的来看看,十四少爷有什么事就吩咐小的去办吧。”
听了洪管事说了这么些废话,吴世恭还是没有明白洪管事在吴府中的身份,于是他转过头,用疑问的眼光看向了吴云箐。
吴云箐也立刻会意,她向吴世恭介绍道:“洪管事是吴府府外产业的管事,也是洪姨娘的兄长。”
“嗯!”吴世恭点点头明白了过来。反正老爹吴惟忠的小妾也太多了,吴世恭也记不住这么多人,她们的亲戚也就更不用提了。
不过吴世恭也知道了这位洪管事的身份了。那洪管事在吴府中的地位确实很高。明朝当时那些官宦勋贵人家,即想做生意赚钱,又嫌做生意的名声不好听,所以就动用了很多府中的管事出面做生意。所以这些管事,都是那些官宦勋贵人家的心腹之人,在家主的心目中,这些人的地位甚至比一些不受重视的庶子和庶女还来得高。
而在以前吴世恭没“出嫁”的时候,他也就在吴府中空顶着一个主子的虚名,在府中的实际地位和洪管事相差得太远了。再加上洪管事也一直在府外做事,所以吴世恭也从来不认识和没关心过洪管事这个人。
不过现在的吴世恭就有些奇怪了。那洪管事是外府的管事,根本管不到府中的事务,那他为什么要过来啊?反正不管什么事,还是静观其变吧。
于是吴世恭就缓和了语气,也有些客气地说道:“我住在自己的家中,并无什么不适,就不劳烦洪管事费心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在夫人的灵前多守上一会儿吧。”吴世恭是下了逐客令。
洪管事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吴云箐,接着小声地对吴世恭说道:“十四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啊?”
果然不出吴世恭所料,这洪管事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当然吴世恭也不会逃避,他看了看吴云箐。
吴云箐立刻会意地说道:“哥哥请便,这里有小妹看着呢。”
于是吴世恭站起身,对吴云箐说了声:“我快去快回!”接着跟着洪管事出了灵堂,来到一间空置的偏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