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十一月三日,紫禁城内。
崇祯皇帝把窗户微微地打开了一条缝,一股冷气立刻带着几片雪花卷了进来。崇祯皇帝伸手抓住了一片雪花,那片雪花立刻在他的手心化成了一滴小水珠。崇祯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下雪啦!”
身后的王承恩立刻上前把窗户关上,接着躬身对崇祯皇帝说道:“外面天冷,皇上还是到火盆旁待着吧。您瞧屋内也只有一只火盆,皇上就是要节省开支,也不能够把自己的身子冻坏啊?再加两只火盆吧!”
崇祯皇帝摇摇手,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朕知道王伴伴关心朕!也知道节省不了多少精碳。可朕要做出一个表率啊!国难当头,库房空虚,朕也要勤俭为国啊!”
说完以后,崇祯皇帝又拿起眼前的《廷议注》看了起来。
在前些日子,崇祯皇帝召集了所有的内阁、六部、九卿等重臣商议了国内局势。首先就是对导致了车厢峡之变的陈奇瑜革职拿问,任命洪承畴为新任五省总督。
接着,在重臣们的廷议中,决心趁着关外的后金暂时没有动静,集中所有的力量,彻底围剿掉纵横中原的农民造反军。
这次廷议是明廷政策的一次重要转折。在以前,不管农民造反军闹得有多么欢腾,可明廷依然把其当作了地方叛乱来对付。可这次廷议以后,明廷将会把农民造反军提升到与后金军一样的地位,把其做为心腹大患来看待了。
为此在廷议中,崇祯皇帝和兵部、户部诸臣制定了一个庞大的增兵增饷方案,打算在六个月内结束这场己经长达七年的叛乱。
这个方案计划从四面八方抽调士兵七万五千人,马一万五千匹,饷银七十七万两。这是现阶段明朝可以动员的最大兵力和财力,可以说是动用了大明的家底。此时的崇祯皇帝己经下定决心,要勒紧裤腰带。毕其功于一役。
而这也标志着明朝的战略重心从后金转变成了农民造反军。
在此次计划中,五省总督洪承畴将带兵由西向东进攻,山东巡抚朱大典将带山东兵由东向西进攻,而河南巡抚玄默居中策应,其余地区的地方官员各守其境。
崇祯皇帝仔细地看着这份《廷议注》,考虑着自己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突然他抬起头,对侍立在一旁王承恩说道:“快派人到张尚书那里去说一声!再掉二千关宁铁骑入关。秦将军的三千白杆兵出川,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王承恩急步跑到了殿前,招过来一个小太监仔细地吩咐了下去。可等他一转身,却看到崇祯皇帝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王承恩立刻向屋内的一位宫女做了一个拿东西的手势,接着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崇祯皇帝的身边,把火盆放在了崇祯皇帝的脚下。宫女很快拿来了一件锦裘。王承恩小心地为崇祯皇帝盖上了。
屋内立刻陷入了一阵寂静,只有香炉中的静心香冉冉地冒着青烟。可没多久,崇祯皇帝就身子一动,他发觉了身上的锦裘,就立刻坐正,有些自嘲地说道:“没想到坐着坐着,朕就睡着了。”
王承恩立刻躬身问道:“皇上太累了。是不是到后面的软榻上小歇片刻啊?”
崇祯皇帝笑了笑说道:“打了一个盹,已经好受许多了。还有一些奏章没有批阅呢。”
接着崇祯皇帝拿起了边上的一本奏章,可还没有打开,他忽然问王承恩道:“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啊?”
王承恩被惊得立刻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崇祯皇帝二十几岁的人,鬓角边上却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王承恩立刻觉得自己难以忍受,鼻子一酸眼中冒出泪,情绪一下子失控了。
王承恩立刻绕道崇祯皇帝的跟前。跪下嚎啕道:“皇上怎么不好啊!省吃俭用让袁崇焕打鞑子,可他却把鞑子都放到běi 精城来了。百般信任陈奇瑜,他却把关在笼子里的陕匪给放跑了。可皇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都穿上打补丁的龙袍了,那些外臣要想怎么样啊?天天通宵达旦地处理国事,那些外臣还想怎么样啊?皇上什么都没做错,就是那些天天叫喊着忠君爱国的文臣都是白眼狼。呜呜——!”
“唉!”崇祯皇帝阻止了王承恩的胡言乱语,“也不能够这么说。这也是朕识人不明啊!”
“怎么识人不明啦!”王承恩今天是豁出去了,“老奴不懂国事,那些道道确实说不明白,可当时是谁众口一词推荐的袁崇焕的啊?皇上口谕让那些文臣千万注意了。不能够让陕匪渡过黄河,可陕匪最后过了黄河没有啊?皇上圣旨给陈奇瑜安排战策,可陈奇瑜听了皇上没有啊?让他注意诈降!他倒好,无能误国啊!呜呜——!”
崇祯皇帝苦笑了几声,不过王承恩的话确实说到了崇祯皇帝的心坎,崇祯皇帝也感到心中好受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国难思良臣啊!”
王承恩立刻跪着抬起了头:“皇上,您可不能消沉啊!想当年,太祖爷爷与陈有谅百战不挠,在鄱阳湖一战中奠定了大明江山。成祖爷爷靖难时,以少胜多力克南京。皇上现在只是一时背运,凭着皇上的雄才大略,勤勉治国,一定会否及泰来,成为一名中兴之君的。”
崇祯皇帝又苦笑了一声,叹道:“朕也不想成为什么中兴之君了,只要把大明朝治理好,把他平平安安地交到慈烺(太子朱慈烺)手中,朕就心满意足啦!”
见到崇祯皇帝还是没有提起精神,王承恩“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身子也顿时软倒在了地上。
……
同日。卢氏巡抚行营中。
河南巡抚玄默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他身边的幕僚王师爷说道:“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吴汝宁搞得鬼啊!”
玄默上任以后,就一直带着河南的明军与农民造反军作战,治内的政务也没功夫去多理会。可是渐渐的,玄默却发现了一个很怪异的现象。
整个河南的中部和北部都是一团乱相,可就是河南南部的汝宁和归德是一片诡异的风平浪静。据当地的官吏禀告,那里是安居乐业,完全是一副盛世的景象。而且很奇怪的是,席卷整个河南的流匪,却怎么样也不肯到那里去。
玄默也知道,当地有三支强军,分别是李总兵的叶县营、吴白丁的汝宁营和赵指挥的归德卫。可这三支强军就是不肯挪窝,当有乱匪靠近那里的时候,这三支强军立刻就会露出了獠牙,狠狠地把那些乱匪啃得尸骨无存。接连创造了汝州大捷和南阳大捷的辉煌战果。
可是当乱匪远离时,这三支强军却象是打盹的老虎一样,对身边的豺狼是视而不见。倒也不是完全视而不见,当时吴白丁的汝宁营就猛追乱打剿灭了豹子头乱匪。
当闻听汝宁营一改作风出境征战,当时的玄默还欣喜着汝宁营改了性子,因此把那些残害百姓、滥杀无辜的奏章给压了下来。可是到后来才知道,那豹子头乱匪是因为抢了吴白丁的商行,才会遭此厄运的。
而这次玄默征调李总兵的南阳营,又是屡招不能,玄默就知道这里有问题了。说实话,玄默对这三支强军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被长期地拖欠着粮饷。
玄默也翻阅过这几年战兵粮饷发放账本,发现有个很奇怪的现象,李总兵的叶县营还好一些,可吴白丁的汝宁营已经拖欠了几年。虽然天下战兵拖欠粮饷的情况是很严重,可其他的战兵都是多少能够发一些,象汝宁营这样一文都没有的倒也少见。
而赵指挥的归德卫上缴的军户粮银也未按灾情减免。更为奇怪的是,在前些年吴白丁和赵指挥还上公文到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哭叫几声,可这些年他们就沉默不语了。
玄默也是老官场了,他知道这一定是这三支强军与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闹了极大的矛盾。
可平日里闹些矛盾不要紧,要调兵打仗的时候,这三支强军按兵不动可就要了老命了。于是玄默也曾经特批给汝宁营八千两饷银,想要弥补一下彼此的关系。
可没曾想到情况是依然如故,玄默就有些动气了。他在当时陈奇瑜的中军帐中就得知了这三支强军是联盟的关系,因此就想把这只虎头给完全驯服。
那谁是虎头呢?玄默当然认为是“名将”李禄了。于是他就从南阳府押送粮草的官员那里去主动了解,想知道李禄本人和叶县营的一切情况。
可结果却使得玄默大为震惊,南阳府的官员根本就不知道叶县营的任何情况。只是模模糊糊地告诉玄默:李总兵和吴白丁在叶县一同做着私铁矿的生意。
玄默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方向搞错了。他回想起来当时在陈奇瑜的中军帐中,吴世恭跳过了李禄和赵铭这俩位官衔高的武官,主动向陈奇瑜答话的情况来。
玄默又分析了一下这三人的关系,赵铭是原先吴世恭的将主,而李禄也一直称呼着吴世恭“妹夫!”,而李禄和赵铭之间倒没有什么关系,那么这只虎头就一定是吴世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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