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第四章:流离缘尽
殷冥整个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诧的看着任宇驰的手臂。这难道就是戮所说的血蛊。脑海中浮现那日戮当他面前说的话:
。。他中了我的血蛊。当前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会受千万蛊虫噬心之苦。到时他体内血肉被蛊虫耗尽。才会毙命。
千万蛊虫噬心之苦。难道现在任宇驰就是在经受这样的苦楚么。
浑身忍不出的一颤。竟是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愤怒。手忙脚乱的强行掰开任宇驰的箍住自己的手臂。先行点了他胸前的几个大穴。封住他周身血脉。虽然不知道如此做法无法根治。但多少可以减轻些他的痛楚。让他受的折磨减缓些。不至于那般锥心蚀骨。
片刻之后。任宇驰拧成川字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许。眼中的猩红也稍有退去。只是嘴唇依然青紫。龟裂起皮的处泛着丝丝血色。停了一瞬。他猛地抓住殷冥的手。声音颤抖的吐出几个字:“收手吧。”
这句话乍听似是毫无头绪。但殷冥却是明白其中深意。就见他眸色一敛。方才惊慌顿时无踪。转而是一片寒彻骨髓的冷硬。却是笑了。“我倒沒想到你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现在已入绝境。根本沒有退路。又何來收手一说。”
对于殷冥这样的回答。任宇驰似是毫不意外。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强忍着胸口的剧痛迟缓的爬起身子。一把抓住了殷冥支在塌沿的手腕。艰难说道:“为何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我知道你现在之举并非出于本心。你不是这样的人。相信我。那皇城之中的龙椅也并非你心之所求。趁一切都还有余地。放弃吧。”
不想看到殷冥再度举兵。不想再看到他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力地位将自己逼上绝路。更何况他若再度起兵夺权。那必是要和司马皓轩互为仇敌。而到时凌月夹在其中。又该如何。想说以凌月的性子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她身卷其中。再牵扯出她是前朝宇文弘之女的身份。只怕会引起更加无法估量的影响。最后更有可能因此丧命。
这样的结果太残酷。任宇驰根本无法想象。
“余地。”殷冥冷冷嘲笑。抽回被任宇驰握住的手腕。“宇驰。从我决定要夺位复国之时起。于我而言。已经沒有余地一说。更何况时至今日。我身份已然暴露。你此时跟我说放弃。真是笑话。倘若我真的就此放弃。怎对得起我父皇的在天英灵。”
“不要跟我提你的父皇。”任宇驰突然盛怒。他倾过身子直视殷冥的眼睛。仿佛要透过他的眸子看进他的心里去。突然感到他很是陌生。再也不是他任宇驰心中的模样。虽然是一副皮囊。但内心终究是不一样了。心口疼痛更胜。任宇驰粗喘几口气。语重心长道:“殷冥。想想你长到现在可曾与他相认。就算有着血脉亲情。中间也横亘了太多旁支。不可考究。若是仅凭这一点就是你狠心割舍一切的理由。我断然不能接受。殷冥。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性子的人我最了解。我不管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我终究只认你是我的师兄。是我任宇驰这辈子的视为兄弟的人。前朝之时我们受制于人。今朝重获自由不易。切不可就此断送。”
话及此处。殷冥内心已受触动。他望着任宇驰。不由自主就回忆起他们小时候的过往。还有那年积雪成幕的东煞后山。他和任宇驰还有凌月义结金兰。誓言振振。此生难忘。然。现在忆起。竟是是恍如隔世。
嘴角挑起的弧度里溢满苦涩。殷冥移开不光不去看任宇驰。想要借此隐藏他眸底的痛楚:“过去的殷冥已经死了。你认识的殷冥也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我。是为了匡扶前朝可以不择手段的前朝皇帝燕程毅遗子。燕殷。”
话至此处。心如刀绞。在此之前。他已经伤过凌月一次。而此时他却是有用同样的方式伤了任宇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必须斩断任宇驰对他的所有期许。
任宇驰看着殷冥。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话出自他口。心口的疼痛越发剧烈。甚至已经顺着经脉传上了太阳穴。深深吸进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殷冥。你何必要逼自己。你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厌倦杀戮。为何还要卷入其中。傅桑洛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知晓。但是陆正源和戮。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我不信你不知道方楚是死在戮的手里。倘若你连这些都可以坐视不理。那么......·”终究是说不下去了。胸口的疼痛也越发强烈。任宇驰不得不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捂住胸口。缓缓顺气。想让疼痛减缓。
心尖猛然一颤。殷冥深觉自己不应该再在此处待下去了。不然因着他心底还存着的对任宇驰的情谊。他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就此吐口。理智和情感似是被生生撕裂开來。相互攻击却难分胜负。撑在塌沿上的拳头无声握紧。他闭了闭眼。叹一口气:
“好了。你不必再劝。好生歇着。我先走了。”语毕。起身就要离开。
任宇驰见殷冥要走。猛然直起了身子。想要伸手抓他却是连他的衣角都沒碰到。情急之下近乎咆哮:“殷冥。你给我站住。你现如此。是真的要把凌月逼上绝路么。还是真的要手染她的鲜血你才安心。”
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了。还是把心中压抑已久的话说了出來。胸口的疼痛因这一声爆发猛地剧烈起來。瞬间就感觉有千万条虫子在他的胸腔内游走啃食。不消一刻。他的额头上已经浮起一层薄汗。而他的目光却还锁在殷冥身上。半分都沒有移开。
任宇驰那一声震得殷冥身子莫名一颤。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眼底一片痛楚。他何曾不知道他的做法将凌月逼上了绝路。可是时至此时。已经沒有办法挽回。待到尘埃落定之时。总得有一人殒命。而当下不过是不知道那人是谁罢了。
可这些话是断不能跟任宇驰说的明白的。索性不答。殷冥神色淡漠转头。迈步就走。
才走到门口。殷冥伸手欲开门出去。却是听到身后一声凄厉破空的嘶吼。慌忙转身看去就见任宇驰表情狰狞。身子蜷缩痉挛从榻上摔了下來。
慌忙跑回他身边。就见他眼白已经全红。口鼻中隐有血丝流出。勃颈上的动脉也隐有红色血线出现。殷冥顿时大惊。他这是毒发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一瞬间不知所措。殷冥伸手想要把任宇驰从地上扶起來。可是手还为触到他就被他一把打开。
“别碰我。我身上有血。当心别渡给了你。”任宇驰大睁着眼睛。感觉到身体之内似有无数虫子在啃食撕咬着他。蚀骨的疼痛遍袭全身。让他的思维都不清晰起來。脑海中一片嗡鸣。只有浑身的疼痛越发清晰。越发让他无法忍受。蚀骨锥心也不过如此。倘若要是让他这样饱受折磨而死。不如就此给他一剑來的痛快。至少少了折磨。心念一决。他突然一把抓住殷冥衣服的下摆。几乎是哀求出声:“殷冥。杀了我。”
殷冥。杀了我。
殷冥整个愣住了。他看着身子扭成一团的任宇驰。不知所措。不是不知道他此时痛苦。可是要让他此时下手杀他。殷冥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來。情急之下脑海中一片空白。慌忙站起身來:“别说胡话。我去给你找大夫。”
眼见他要走。任宇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他的胳膊。痛苦摇头。声如蚊呐般断续说道:“沒用的。我身中血蛊。根本无药可医。即是今日熬了过去。日后定然还是会被活活疼死。殷冥。算我求你。杀了我。我不要再经受这样的折磨。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不。我不能。”脑海中一片空白。殷冥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反手攥住任宇驰的胳膊。声音却是先哑了:“宇驰。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再忍一忍。我去找大夫。”
殷冥曾见识过很多人的死亡。他也从不惧怕死亡。但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求死的话从任宇驰口中说出的时候。他的心猛地锁紧在了一起。眼前任宇驰的面容莫名就与早前凌月的面容重叠在一起。都是要他杀了他。可是却是完全不同的。
“殷冥。我好痛。求你杀了我。”任宇驰再次催促。
殷冥脸上顿时一片空白。缓慢而艰难的摇头。想要把任宇驰抓着他的手松开。
“师兄。算我求你。你当真要看着我受尽煎熬折磨致死么。”任宇驰压低了声音怒斥。有泪水从他猩红的眼角流出。生生刺痛了殷冥的眼睛。
从小到大。任宇驰从沒叫过他一声师兄。永远都是直呼其名的。任是无论如何。殷冥都想不到。此生唯一听任宇驰叫他师兄。竟是在求他杀他的时候。并且他还因此。流了眼泪。要知道他任宇驰曾经可是出了名的沒心沒肺。要不然也不会获得一个笑罗刹的名号。可是现在。他......
殷冥再也想不下去。他望着任宇驰眼角一阵刺痛。喉咙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而近在他眼前的任宇驰。却是更加痛苦的蜷缩起身子。脖颈上的血线也越发分明。更加凄厉的嘶喊从他喉咙溢出。
突然之间周围安静了下來。殷冥目光呆滞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剑。剑锋之下。有浓烈的殷红正在蔓延。最终开成妖冶而狰狞的花。那颜色鲜艳的。足以让他留下泪水。然而并沒有。他只是呆望着自己的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生撕裂。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