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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喂,琳姐啊,这次什么生意啊,上次那个煤矿的黄老板是吧?好啊我马上来~”梅相霞笑容满面的挂了电话,进了卫生间开始打扮,在那张已经不年轻的脸上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妆容。拉扯了一下自己几乎露出半个胸的上衣,露出锁骨和乳.沟,对着镜子露出个风尘的笑。

等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到外面坐在那里埋头摆弄几块积木的齐关河,忍不住皱了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气,上去一脚踢掉了那盖起了个形状的塔。

“每天就知道玩玩玩,我养你有什么用!”

齐关河木然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接着低着头把踢飞的积木收拢,开始重新搭。

看他这个样子,梅相霞深吸一口气,厌恶的看他一眼,拎起包蹬蹬蹬的走到门口换鞋子,一边换一边骂骂咧咧,“每天阴着张脸,谁欠了你啊,一毛钱都赚不到还不是我养你,没良心的东西,怎么不干脆和你爸一起跳楼算了。”

她蹬上艳红的高跟鞋,扭开门,还没有走出去,忽然齐关河抬起头问道:“我不上学了吗?”

“上什么学,我有钱浪费让你去上学,不知道钱多难赚啊?!”口气冲冲的说了一句,梅相霞哐的关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就剩下齐关河一个人。他垂着头继续搭积木,一层层搭得很高很高,然后将最后一个长条积木竖着放在最顶上,像是一个站在高楼上的人。他定定看着那根积木,伸出手去轻轻一推,那块积木摔下去,连带着整个塔全部都塌掉了,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好大一声哗的声响。

齐关河站起来踩过那铺了一地的积木,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没有一点吃的。他捂着瘪瘪的肚子来到窗户边上,推开窗户,又搬来一条凳子。他站在凳子上,脚刚好和窗户齐平,看着下面的高度,他脸上有些发白,可是又有些恨色,良久还是探出了一只脚踩在窗框上。

风将他的瘦弱的身子吹得摇摇晃晃,看着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跳下去,就再也没有痛苦,他再也不用看见这个女人了,还能和爸爸在一起。齐关河一手扶着窗框,颤抖着就要迈上另一只脚。

忽然,他看到自己楼下停着一辆眼熟的车,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男人。那个警察姐姐上次带着他一起坐过他的车,好像是叫他‘屈教授’。

齐关河还记得自己有些害怕这个叔叔,但是又觉得在他身边感觉很安心。这会儿忽然看见他,扶着窗框,一只脚踏在窗框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的齐关河忽然觉得自己不想跳下去了,就好像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屈衍仲站在楼下,似乎注意到上面的注视,抬起了头。见到七楼上摇摇欲坠的齐关河,仿佛不明白他准备干什么一样,他表情平静的开口说了一句:“下来。”同时招了一下手。

齐关河没听见他说什么,但是站在那犹豫的了一下,终于往后退了回去。屈衍仲在车旁站着等了一会儿,就见齐关河下了楼,有些拘谨的站在他面前。

其实齐关河在上面看见屈衍仲的时候,心里是觉得非常高兴的,但是现在,他到了屈衍仲面前,反倒不知道要怎么样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也开始害怕。之前有宋笙在,他还敢和宋笙闹点小脾气,但是单独一个人面对屈衍仲,别说闹小脾气,就是大声喘气都不敢。

这时候,他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声音。齐关河按着肚子低着头不说话,他觉得有些丢人,第二次见到这个叔叔,他还是和第一次一样。

“上车。”屈衍仲拉开车门,让齐关河坐在后座。齐关河二话没说就坐进去了,在他看来,这个让他害怕的叔叔肯定不会是坏人。就算是坏人也没什么,反正他不想活了。

屈衍仲载着齐关河到了附近一家百味粥坊。这店是全国连锁,各种粥都有,底下一层就是大众消费者,粥的价格都在一百以内,到了二层就是更贵一些的养生粥,因为味道不错,即使价格很贵也比较受欢迎。

齐关河跟着屈衍仲,在一个穿着唐装的侍者引导下上了二楼。齐关河有些不自在,也有些害怕,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抓屈衍仲的外套一角。但是屈衍仲低头看了一眼,他顿时就僵硬的放下手,有些惶恐的看着他。

屈衍仲平平常常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了句:“跟上。”齐关河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但是却再也不敢伸手去牵他衣服了。

屈衍仲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自己家里吃,自己买菜做饭,但是偶尔也有不得不在外面吃的时候。这种时候他能接受的就有这种一点油水肉沫都没有,全都是素菜和白粥搭配的粥。虽然勉强能接受,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吃别人做的东西。

总而言之,屈衍仲他只对这种店稍微熟悉那么一点而已。他看得出来齐关河的身体虚弱,像是很久没好好吃东西,瘦得可怜。

在一个用帘子隔开的小包间里,屈衍仲静静的看着齐关河喝完两碗肉粥,等他稍微消化了一些,就站起来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齐关河以为他要送自己回去,但是没想到他只是将车子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停车场,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他,开口道:“你想离开这里吗,离开这个噩梦?”

茫然的看着屈衍仲,齐关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消瘦憔悴毫无生机。他诺诺的开口道:“我……”

“放弃你的母亲,放弃你的家,如果你点头了我会带你离开,但是你要好好的想想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屈衍仲语气毫无起伏,平板的像是在念一段枯燥的文字。

齐关河露出个似哭非哭的表情,“我现在,本来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齐关河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着非常美满的家庭,父母都对他很好。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爸爸的工作变得更忙了,妈妈开始变得不喜欢待在家里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早教园,要不然就是被保姆带着。

父亲每回回来见到他,都会给他买很多玩具,陪着他玩,教他念书写字。但是妈妈却对他越来越不喜欢,还开始频繁的和爸爸吵架。齐关河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无意间撞见妈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家里的大床上滚作一团才隐隐明白了。

爸爸和妈妈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硬,他们甚至不再吵架,而是不会同时待在一个家里。但是爸爸看到他,依然会笑着带他去玩,妈妈看到他只会当做看不见,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有一天,齐关河听到爸爸和他说起离婚,他说如果和妈妈离婚了,希望他能和他一起生活,齐关河同意了,他甚至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用再看到那个不喜欢他的妈妈。可是就在一个月后,爸爸的小公司出现了巨大的亏损,以往温和的爸爸焦头烂额满眼血丝,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他和妈妈离了婚,抱着他哽咽的说对不起他,说要他好好的和妈妈在一起过,还说给他准备了一些钱在妈妈那里,能让他们母子能好好生活。

第二天,他的爸爸就跳楼了。匆忙的操办完葬礼,齐关河被很久没见到的妈妈带着离开了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继续生活。妈妈开始和一个年轻男人经常来往,她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意,但是很快,那个男人消失了,还带走了他爸爸给他留下的钱。

妈妈开始酗酒夜不归宿,她不再管他,只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去上学,不给他做饭,只买了些面包方便面放在家里让他自己吃,她时常会忘记买那些吃的,她要是忘记,齐关河就只能挨饿。

有时候,妈妈出门了,几天都不会回来,回来就是满身的香水味醉醺醺的。她高兴了就会当做看不见他,要是不高兴了就是破口大骂,好像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齐关河趴在窗户上,看了好几次妈妈被不同的男人送回来。于是他明白,自己的妈妈是在做什么了。

一天又一天,他开始恨起这个女人——要是她死了就好了。

“齐关河,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一个星期之后,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你给我答案。”屈衍仲最后这么说,将他重新送了回去。

齐关河注视着车子离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从被子底下找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一岁多的时候,妈妈抱着他,爸爸站在妈妈身后扶着她的肩,一手摸着他的头,一家三口看上去很幸福。

撕拉一声,齐关河双手用力撕掉了这张照片。

天色渐渐的暗下去,路旁的霓虹灯依次亮起,整座城市开始沉入夜色。城市里的夜总是灯火辉煌的,似乎永远不曾真的沉睡。

屈衍仲提着买的菜从住的小区附近那个大超市里走出来,路过一家店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女孩子蹲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个箱子。

箱子里有只哈哧哈哧吐舌头的小黑狗,两只前爪搭在箱子边沿,直起身子似乎在注视着周围走过的人们。那个女孩子一脸和狗狗一样的表情,脸颊上隐隐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同样在期待的看着路上过往的行人。

屈衍仲注意到那个纸壳箱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求收养”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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