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出自于陈富生。他近乎疯狂地冲了过来,吼了起来:“梦燕,梦燕儿-----”
在我的印象中,陈富生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枪,是眉姐开的。中枪的,是齐梦燕。
谁都没有想到,眉姐的枪法,竟然会如此精湛。
此时此刻,齐梦燕倒在了我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拥揽住我。她的喘息声,越来越粗。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一切都像想象中一样,齐梦燕最终还是成为了我这次任务的牺牲品。也许,在眉姐、李树田等人看来,齐梦燕是‘晚节不保’,但只有我心里清楚,她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
在她忽握枪身的一刹那,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眉姐和乔灵等人凑上前来,我怀里拥揽着齐梦燕,疯狂地喊道:“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一滴眼泪,我的一滴眼泪,滴落到齐梦燕的脸颊上,她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睛,露出满意地一笑:“能死在你怀里,真好。”
我情绪激动地将她俏美的脑袋拥在脸颊上:“你不会死,不会的!子弹并没有打中你的要害部位,偏了,偏了!”
或许,现场没有人能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更没有人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对一个想要开枪杀死我的敌人,如此暧昧,如此关切。然而这一枪,却引发出了众多不合逻辑的状况。
首先,子弹并没有击中齐梦燕的要害,而是击在正胸,距离心脏一大截。眉姐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怎会有如此偏差?
其次,陈富生的反应,过于强烈,他甚至是哭着过来撕扯着齐梦燕的衣服,口里连连喊了起来:“梦燕儿,我的梦燕儿-----”他几乎要疯了。
再一个疑惑是,既然齐梦燕无心要杀我,那为什么还要做这番自取灭亡的举动呢?
眉姐打了急救电话,也紧张地望着齐梦燕。我感到齐梦燕的手一松,清脆地两声,两颗子弹从她手里摊开,滑落到地上。
我紧拥着齐梦燕,抽泣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齐梦燕虽然饱受疼痛,但脸上仍然挂着笑:“只有死,才是我真正的解脱。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又重复了这一句,在她脸上,欣慰的元素,要远远大于痛苦。
或许我是真的因为齐梦燕而丧失了理智,我冲眉姐大声地兴师问罪道:“为什么要开枪,为什么要冲她开枪?”
眉姐低头不语,或许沉默,是最好的解答。一旁的乔灵替眉姐辨答:“眉姐救了你,你还怪眉姐?要不是眉姐开枪,恐怕你刚才就被她送上西天了!师兄,你清醒清醒吧!”
我腾出一只手,微微地蹲下身子,用颤抖的手从地上拣起了刚才齐梦燕手里滑落的那两颗子弹,摆在脸前,道:“看见了没有?她,她的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她把子弹都褪了出来!”
乔灵一愣,顿时恍然大悟地道:“也就是说,刚才她不是在上膛,而是,而是退出了子弹?”
我道:“废话!齐梦燕会傻到那种地步吗?在枪指向我之前,已经上了膛。”
乔灵反问:“可她,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候,已经泣不成声的陈富生,突然变得沉默起来,他近乎平和地说了句:“让我来告诉你们吧!”
众人都将目光瞧向陈富生。此时的氛围,显得格外微妙。因为所有人都不明白,齐梦燕这番怪异举动的原因。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陈富生瞧了一眼已经近乎昏了过去的齐梦燕,说道:“在我告诉你们真相之前,我希望你们能送她去医院,这样可以节省时间提前抢救。救护车,我信不过。”
眉姐和我相视了一下,说道:“我来安排。”
眉姐安排孙玉敏带着两个人,将重伤的齐梦燕抬了出去……
陈富生将目光瞄向我,眼睛里的泪水重新喷涌了出来:“我没想到,她爱你爱的这么深。在我们中间,他很难做出选择。所以,她用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想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眉姐狐疑地望着陈富生:“什么意思?”
陈富生补充道:“依她的身手,她要是想杀赵龙,是不可能给你们留下任何的偷袭机会的。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她褪出子弹,被你们误认为她是在上膛。目的就是要让你们瞅准机会向她开枪!就像刚才她说的,她觉得死,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最圆满的结局。”
眉姐仍然提出疑问:“她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陈富生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地面上的一滩血迹,眼泪再次涌了出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该让你知道真相了!”
眉姐继续追问:“什么真相?”
陈富生不敢直视眉姐的眼神,嘴唇抖动了两下,才颤续地道:“其实,其实齐梦燕,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闻听此言,全场震惊!
眉姐惊愕地正要说话,陈富生抢先道:“现在你再怨我,是不是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我那不是出轨,我和齐梦燕的母亲,认识的比你早。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给她一个家。她在无奈之下才嫁给了齐光仁,那段情被埋藏在记忆当中。但是那时候,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也就是齐梦燕。”
眉姐压抑住情绪:“齐,齐光仁,齐光仁他不知道?”
陈富生点了点头:“他当然不知道。不过,后来他知道了。”
眉姐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富生强调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既然你我现在已经摆明了立场,夫妻情分已尽。我的事情,你不必非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眉姐眼睛里,荡漾着一阵光亮:“想不到,你竟然瞒了我二十年!你------”她止住后文,低头暗泣。
陈富生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啊!亲生父女,却只能暗中相认。现在,你们什么都明白了,能不能答应我,让我去医院看看梦燕儿,能不能?”陈富生央求地望着眉姐。
眉姐流着泪,坚定地道:“不可能!”
确切地说,此时此刻,我才真正地明白了齐梦燕的良苦用心。
是啊,谁能体会,她刚才的那般心境?一边是我;一边是陈富生,她的亲生父亲。
她该如何取舍?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无奈之时,她想到了死!
但是怎么个死法,才能既对得起她爱的人,又对得起她的亲生父亲呢?
她几乎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选择了这样的死法!她的英勇,她的义无反顾,她的情和意,让她心甘情愿地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好一个世间的奇女子!
在陈富生道出事实之后,真相终于被还原。但我的心里,却钻进了一股刻骨铭心的痛楚。这种痛楚,悲悲切切,难以平息。这是一种对爱的尊重,这是一种对齐梦燕的敬意!
她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去死,既让我感受到了她真实的爱,又维护了她和陈富生之间那难以割舍的亲情。
她当时的心境,一定相当复杂。她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拿枪指着我,是对她和陈富生之间父女情长的维护;她故意伸手移握枪身,不是为了将子弹上膛,而是为了将子弹退出,握在手心里;她故意将移握枪身的动作放慢露出破绽,诱使我们的人向她开枪-----从而,了却了自己的生命,为自己划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她是用自己的死,诠释了她对陈富生的亲情,以及对我的痴恋。
她太有心计,也太中情中意。以至于,连死亡,都算计的这么精细。
虽然心里仍有疑惑,但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我现在急切关心的,是齐梦燕的伤势。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几分钟后,李群涛和金彪带着众人匆匆赶到,虽然没帮上什么忙,却也算是捧了个人场。
紧接着,特卫局和公安部的行动人员,及时赶到。
陈富生和众位骨干,没再做多余的反抗,被押往特卫局临时组建的一个A级看守所。
就这样,一场波折众多的抓捕清剿行动,近乎圆满地划上了句号。
我的卧底生涯,也随之结束。等待我的,也许将是荣誉,鲜花,和掌声。但是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对我来说,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
在陈富生一干人等被安全地押往看守处之后,我和眉姐,以及孙玉敏,赶往特卫局去见由局长;而乔灵和李树田,则先回了公安部,向林副部长报道。
由局长正在办公室门前翘首张望,见我们到来,大老远便向我们挥手:“三位功臣,三位功臣啊!你们可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竟然觉得有些不太适应。潜伏的太久,角色,好像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转变过来的。
由局长引领我们进了办公室,招呼我们坐下。
我很诧异地追问:“由局长,方秘书还没回来?”
由局长道:“方秘书和公安部的一位同志,暂时负责统筹看押TL重犯。他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来了!”
我道:“原来是这样。那由局长为什么不再调个秘书过来?”
由局长笑道:“你回来了,这不就有人做了吗?”
我一怔,正要说话,眉姐插话道:“哈哈,要是这样的话,赵龙给您当秘书,你们特卫局可真成了家族式企业了!搞独裁啊!”
我当然能听懂眉姐话中的潜台词,不由得释然一笑。
由局长一挥手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舍得让我这么优秀的爱将,在我身边当一个秘书,屈才?特卫局的希望,还在他身上呢!”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由局长,您太抬举我了!”
一旁的孙玉敏听到这番话,不由得有些尴尬。由局长赶快补充道:“孙玉敏也不简单哩,卧底了一下,一不小心,还成了功夫巨星。哈哈,不错!”
孙玉敏赶快道:“惭愧惭愧。我们三个人,就我没发挥出什么作用来。赵龙和眉姐,才是真正的功臣。我啊,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配合他们罢了。”
由局长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仨,缺一不可。”
我将憋了一路的话道了出来:“由局长,不知为什么,虽然我们按照计划,一举剿灭了TL势力。但是我仍然有一种隐隐的担忧。总觉得------”
由局长略一愣,打断我的话:“别杞人忧天了!现在,我要给你们安排新任务。”
我们纷纷一惊,望向由局长。眉姐忍不住笑怨道:“老由你对待下属可是太残忍了,又要交给他们什么任务啊?”
由局长笑道:“任务是,在局里好好休息几天,过几天,特卫局和公安部,为你们联合开庆功会。”
我们三人相视一笑。
我本想将这次潜伏的细节,向由局长做一个详细的口头汇报。但是由局长却止住我的口头表达,冲我和孙玉敏道:“你们俩啊,是不是想偷懒?”
我和孙玉敏面面相觑,不明白由局长此言何意。
由局长一语道破天机:“想口头汇报一下就完了?该走的步骤,还得走。”
我顿时恍然大悟地道:“对对对!我们今天就把思想汇报写好,把这段时间的思想情况和工作情况,详细地,用文字的方式向您汇报。部队的优良传统,不能丢啊!”
眉姐笑问:“那我还用不用写一份思想汇报啊,由大局长?”
由局长道:“你是编外人员,写不写随你。不过我有一种想法,想把你请进特卫局,不知你意下如何?”
眉姐一惊:“我现在不是在特卫局吗?”
由局长道:“装糊涂!我准备以特招军官的名义,走一走程序,让你进特卫局,担任特卫局历史上第一任女副局长。军衔,大校。”
我和孙玉敏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眉姐也颇感意外。
眉姐试探地道:“不是开玩笑?”
由局长道:“这种玩笑,我敢开吗?”
眉姐低头不语,由局长一摆手冲我和孙玉敏道:“好了,小赵小孙,你们俩啊,先到局招待所休息休息。我跟眉姐谈点儿事。”
我和孙玉敏告退,出了办公室,开始猜测由局长的用意。
而实际上,由局长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以这样一种方式特招眉姐,无非是一种对眉姐的特殊补偿。眉姐大义灭亲,以家庭的代价,换来了胜利的这一天。她功不可没,由局长当然要给她一个稳定的身份,让她下半辈子有所依靠。
但是,过惯了豪门生活的眉姐,会接受由局长的好意吗?
其实仔细想一想,倒是觉得这件事挺有戏剧性的!至少,像由局长这种安抚方式,的确有些特别。
我们并肩朝招待所走去,但是有一件事,却始终缠绕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招待所门口,我对孙玉敏道:“你先休息,我得去办件事。”
孙玉敏追问:“什么事?不带上我?”
我笑道:“私事。”
孙玉敏没再追问,而是冲我道:“那路上小心点儿,晚上咱们喝两蛊。不醉不归啊!”
我点头:“没问题。”
目送孙玉敏进了招待所,我掏出电话拨通了由局长的号码,待那边接通,我直接道:由局长,能请求组织帮个忙吗?
由局长问:说,什么忙?你是功臣,有要求尽管提。
我不好意思地道:给我准备一套新军装。以前的那套,搁在出租房里好长时间没晒,估计都长毛了,已经。让老鼠咬了都不一定……
由局长打断我的话:就这事儿啊?好办好办!我马上给后勤部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我深呼了一口气,准备打辆车出发。
但是我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本以为是由局长打来的,掏出手机一瞧,才知道是由梦。
有些惊喜,也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