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脸色大变,刚想坚定坚决地拒绝,然而视线落在那些脏衣服上的时候,他又住嘴,犹豫不决了。她帮男的洗衣服就要嫁对方,那他不当男人了行不行……他长这么大,还没自己洗过衣服,不会洗啊!让他再穿换下来的衣服,他死也不要!
陆泽左思右想,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三丫,我跟你说啊,你妈这话不对,我们城里的人可没这种说法。你呢,就悄悄帮我洗,我不告诉你妈,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到时候多给你点钱,你看好不好?”
秦晓彤黑白分明的双眼径直望着陆泽:“陆老师……你是不是不会洗衣服?”
秦晓彤这话正中红心,陆泽神色一僵,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哈……哈哈……洗衣服多简单的事,老师我怎么可能不会呢?”
秦晓彤仿佛没听到他吞吞吐吐的话一般说道:“陆老师,我得听我娘的话,真的不能帮你洗衣服。不过我可以教你洗。”
陆泽:“……啊?”诶等等,我说的是我会洗啊……
秦晓彤没理会呆愣住的陆泽,拿了脸盆塞了几件他房里的脏衣服,拿了洗衣粉之类的东西出了门。之前她收拾厨房的时候,就发现那位周助理替陆泽准备的东西还挺周到,看来是打定主意让他自力更生了。
她走到门口,回头对陆泽喊了一声:“陆老师,这边。”
说完她也没等陆泽回神,拿着脸盆走了。
陆泽呆了好一会儿才忙拔腿跟上。跟着乖乖走到井边,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这个土妞好像非常自然地对他发号施令啊?而且诡异的是,他当时还没觉得哪里不对,乖乖地照做了!
正当陆泽陷于这种怪异感中时,秦晓彤回头叫了一声:“陆老师,你过来。”
“……哦。”陆泽把飘散开去的心思收了收,在秦晓彤身边蹲下,看她反过来教他这个老师洗衣服。唉,她不肯帮他洗衣服,这个破山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几件衣服穿一个月啊,只好学着了。他连备课上课这种事都无师自通学会了,还怕洗几件衣服么?
秦晓彤从水井里打了桶水上来,倒进装了浅浅一层衣服的脸盆里,倒上洗衣粉。因为之前说过不能帮别的男人洗衣服的话,秦晓彤没准备自己动手,只在一旁指挥。
“陆老师,你搓一下这些衣服,把洗衣粉化开。”
陆泽伸出双手按在衣服上,用力往下一压。
“等等陆老师,你的衣袖!”
看到陆泽那已经被浸湿一小部分的衣袖,秦晓彤想,他果然是从来没洗过衣服的,洗东西之前也不知道要把衣袖卷起来。
经秦晓彤这么一提醒,陆泽才发现自己的衣袖都湿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被水打湿的部分很显眼。他妈从他小时起就很宠他,但同时也对他的着装要求非常严格,所以他已经养成了衣服尽量扣好每个扣子的习惯,因此衬衫衣袖严实地包在他的手腕上,在他将手伸进脸盆里的时候轻易就被打湿了。
陆泽刚想用手解开扣子撸起袖子,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泡沫,动作顿时就停住了。
“陆老师,我帮你吧。”秦晓彤见状,心下微叹,主动提供帮助。
“哦,谢谢你啊。”陆泽连忙道谢,把双手伸到秦晓彤面前。
秦晓彤分别解开了他衣袖的扣子,整齐地往上翻折。
陆泽不自觉地看着秦晓彤的动作,看着看着,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就飘到了她的脸上。
他发现她的脸色偏黑,看得出是常年暴晒的结果,跟他平常看到的白得跟墙纸似的美女完全不同。她偏瘦,好像一直没吃饱才会被饿成这样。而她的眼睫毛却很长,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就像蝴蝶似的,扑棱棱地飞进他的眼里,落入他的心间。
陆泽突然觉得有点怪。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土妞给他的感觉就跟他陪他妈在乡村剧里看到的村妇一样的啊,怎么几天过去,她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呢?
“陆老师?”秦晓彤刚替陆泽卷好衣袖,就见他呆呆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泽惊醒,腿一抖差点坐地上去,他忙低了头掩饰自己的尴尬,嘴里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接下来呢?”
秦晓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教陆泽该怎么洗衣服。比如说上衣的衣袖和领子是重灾区,必须多加照顾,比如说清洗的时候多洗几遍……她知道陆泽的生活自理能力堪忧,只能尽量细致地教他。
陆泽在调转了老师的角色变成学生后,倒也学得认真。跟着秦晓彤学了一遍,他的动作虽然不熟练,但也有模有样了。
“厨房里还没收拾好,我先去收拾了,陆老师,你这边没问题了吧?”秦晓彤见他已上手,便道。
陆泽头也没抬:“没问题,你去吧!”
秦晓彤走到厨房门口,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陆泽蹲在井边,双手衣袖卷到了肘部,白皙的手臂上,滚动的水珠折射着跃动的太阳光。他眉头微皱,青春的面庞上表情严肃,面对脸盆里的脏衣服,却像是面对什么重大难题一般,一丝不苟,认真无比。
秦晓彤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走进厨房做自己的事去了。
陆泽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洗好了所有的脏衣服,看着晾在空地绳子上的衣服,他顿觉成就感满满。他居然会洗衣服了,还一次性洗了那么多,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陆泽才调整了得意的表情,回到教室,开始下午的课程。
自从知道了孩子们的家离学校有多远后,陆泽定的课程表上,放学时间就特意定在了三点半,好让他们早点回家。站在空地上送走了所有人后,他有些失落地回了屋。又一个人了,感觉还挺寂寞的,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他们的到来了。
快进村子的时候,秦四强突然转头对秦晓彤道:“我要告诉娘你在读书!你凭什么跟我一样读书?哼!”
秦四强说完便对秦晓彤做了个丑陋的鬼脸,飞快地跑回了家。他爹娘说了要听老师的话,他也想读书,怕自己说不该让三丫读书会被陆老师生气赶走,所以刚才在学校里他才不敢说什么。可一回来就不一样了,他知道他娘一定不会同意三丫一起读书的,他以后可是要考最好的大学的,她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跟他一起上学!
秦晓彤一愣,追着跑了几步就慢了下来。追上了又怎样呢?秦四强总有机会跟李春花说的,与其去追,不如想想等会儿该怎么应对李春花必然有的责骂。
秦晓彤还没回到家,就远远地看到了双手叉腰在门口站着的李春花。她脚步一顿,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能耐了啊!啊?我不让你读书,你倒好,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干了啥?啊?要不是四强告诉我,你还想瞒着我是不是?你这个臭丫头,翅膀长硬了?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李春花一见秦晓彤走近,就一巴掌拍了上去。
秦晓彤本能地躲了躲,李春花的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脑袋上,她一手捂着脑袋,侧着身低头听着李春花大嗓门的训话。
“打她,打!看她还敢不敢上学!”秦四强在一旁拍手叫好。
李春花见秦晓彤一声不吭,更来气了,嘴里唠唠叨叨骂得更响亮。秦晓彤等李春花骂累了喘口气的功夫,这才轻声开口:“娘,是陆老师非要拉我进去上课的。他说他是个老师,不能看着我成为文盲。”秦晓彤送了陆泽一顶黑锅,她知道这事只有扯到陆泽身上,李春花才不会多说什么。
果然,听了秦晓彤的话,李春花话音一歇,转头问秦四强:“四强啊,真是你们陆老师非要她去上课的?”
秦四强眼珠子转了转,用力摇头:“没有!她自己进来的!”
闻言李春花脸色一变,转头对秦晓彤黑了脸:“好啊你这个臭丫头,还学会说谎了?”
秦晓彤看了秦四强一眼,她没想到秦四强竟然能在这事上撒谎。其实她也无法理解,秦四强为什么就不待见她读书呢?她上学并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对秦四强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对这种完全不会对他造成危害的事,他怎么就能这么激烈地反对,甚至说谎也在所不惜呢?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这都是不懂事的错?可有一句话叫三岁看老,他都已经八岁了还是这副样子,又被李春花这么宠着,将来或许根本就“懂事”不了。
“娘,我没说谎。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陆老师。”秦晓彤没有跟秦四强对质纠缠,只是望着李春花,心平气和地说道。
“娘,她就是在说谎!”秦四强大声嚷道,他不想让她跟他坐在一间教室里读书!她一个赔钱货凭什么跟他一样?
李春花看了眼气势汹汹的秦四强,又瞥瞥面容沉静的秦晓彤,一时间游移不定。如果说是之前,她肯定不问青红皂白就信了她小儿子的话,但现在不同了,那位陆老师花那么多钱让三丫这丫头去煮饭,让她读个书也不一定。这事,只要当面问问陆老师就清楚了,她谅这臭丫头也没这个狗胆骗她。虽说吧,她不想让这臭丫头读书,反正她读了又没用,可这要真是陆老师的意思,看在他给那么多钱的份上,她也不好让陆老师难看啊。
这时候,李春花看到了远远站着的傻根,眼睛一亮招手道:“哎,傻根,你过来,婶有话问你。”
远处的傻根犹豫了会儿,才快步跑过来。
“傻根啊,你告诉婶,三丫读书的事,是你们陆老师非要拉她去的吗?”李春花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脸问道。
一时间,三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傻根,这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傻根蓦地后退了一步,讷讷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