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高义,在下叹服。”君浩然手持卷轴,躬身一礼。
李银月一愣,她明明还没有说明详情,却有一种闪电般的直觉击中了她的心。
对上君浩然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那一瞬令她心惊肉跳的直觉告诉她,君浩然仿佛已经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所有秘密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大白天下。
李银月表面上倒是如常地进退,实际上早已心神不宁。在与君浩然订下约定后,便急匆匆告辞,原本一肚子的计划打算都化作消散的云烟。
寒无殇只在旁观,盖因对君浩然的交际秉承着十二分的信心,此时才开口问道:“你瞧出些什么,竟让她这般慌乱?所谓‘高义’又是你们打得什么哑谜?”
君浩然瞥了眼寒无殇,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李银月是个怎样的女人?”
寒无殇皱眉思考了片刻,答道:“原以为只是个有些天分实力的小女孩,却没料到她竟有本事牵制住那两个家伙,当真小觑了她。不过,她的行事态度虽在平常无异,偶尔却天马行空,教人摸不着头脑,怪异得很。”
君浩然歪歪头,心下暗赞,寒无殇虽无望气之能,平日对李银月也没有刻意关注,区区几面,便已将李银月的举止心性看得透彻,其字字句句莫不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以如此认知应对行事,即使不知重生之事,亦是无伤大雅的。
见他已看到如此深度,君浩然便也不避忌,直言道:“我若没有猜错,李银月若非重生之人,亦是有预知之能的。”
“重生?预知?”寒无殇脚步一顿,神色凝重。
君浩然展开手中的卷轴道:“这是一个集阵法、武者、灵宝为一体的阵势,其中衔接配合之法虽然精妙,可这手笔却……”
寒无殇拿过卷轴,打眼一看,不由神色一顿,霎时心头透亮。
他合上卷轴,笃定道:“这个作品完全是你的风格,绝不可能出自他人之手。”
没有人比寒无殇更加熟悉君浩然的能力与造诣,作为那些手段的直接受害人,寒无殇向来对此如数家珍。
君浩然点头道:“可是我很确定,完全没有关于这个阵势的记忆,而且,不得不承认即使我一直在研究,但至今也尚未完全掌握这个世界的阴阳五行与灵气法则。如若这个阵法出自我手,至少该是出现在数年以后才是。”
寒无殇眉头轻皱,对这怪异之处亦摸不着头绪,索性略过不提,随即心念急转,片刻便将先前之事连成一线,恍然道,“所以你们所说的高义,是指李银月要以自身为阵眼来控制两界通道?”
“以身为阵,便可以完全控制住这通道,既可为两界互通有无之捷径,亦可为守护四方界之堡垒。然而,代价却是永生永世被束缚于两界的罅隙之间,化为活的‘阵心’,成为与阵法同存亡的‘非人’异类。她既然拿出这阵法,自然是打算将其呈现于世,而她又向我们坦诚她完全符合阵心严苛标准的底牌和资质……”君浩然微微一叹,说到此处,李银月的一途早已昭然若揭,他沉声道,“不管此女是何来历,有何目的,有何神通,光凭此等觉悟与牺牲,便值得敬佩。”
寒无殇却冷哼道:“如果所谓的和平要依靠无辜女子的奉献牺牲,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未免太过厚颜无耻了。她要将此事交托于你我,真不晓得是信任,还是小视。”
寒无殇说得虽不客气,君浩然脸上却隐隐含笑,知其嘴上说得越刻薄,就越不会袖手旁观,不由暗道:既然银月公主将此事交与他们,那么,事情如何发展却恐怕由不得她了!
不提李银月竭尽全力、孤注一掷订下的计划,以及这二人心照不宣的谋划,但有一点他们却是达成共识的——两界联合,势在必行!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一味退让,正因为要开辟通道,才更需要强硬,主动权多一分,届时动手脚的机会就多上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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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两界联合的大事,结契仪式的规模颇为宏大。
龙骨山脉占地数千亩,是当年龙族的根据地,埋骨之所。
数千年来,灵力鼎盛,被称为妖灵界的圣山,虽无甚恢宏建筑,人工穿凿,然而其自然形成的风光却也无比雄浑肃穆,教人心折。
君浩然初时的挑衅发挥了作用,除了没有决定下场的圣阶高手,纷纷参战,甚至孔雀一族的族长明凰也在其中。
这一场结契仪式,究其本质,就是两界中坚力量的角逐,哪一方拥有强势的实力,那么,在之后的谈判中,就会取得优势地位。
而君浩然之所以挑衅孔雀族长,便是想要把妖灵界的高端战力拖入谈判桌,成为筹码之一。
明凰和圣阶高手的下场,并不仅仅是为了争一口气,妖灵界最强的圣阶对上四方界初入圣阶的雏儿,结果可想而知,妖灵界要对四方界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君浩然经历丰富,自有信心收服妖王级别的对手;而明凰身经百战,也有底气对付他们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圣阶。
双方都磨刀霍霍,信心十足,端看结果到底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妖灵界入选的妖灵极少数可自由游荡,多数占着山头、山洞或是洞府等人上门。
而四方界的弟子则要循着手中各族群的情报资料,四处奔走,选择自己心仪的妖灵,并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
君浩然尽心尽力地指导过四方界弟子选择和收服妖灵的注意事项之后,才与等在一边的寒无殇一起启程,可还没等他们确定好路线方向,便有一阵狂风卷袭而来,风沙之中,两道巨大的身影漫步而来。
君浩然右手扶住腰间剑柄,眼睛微眯,岿然不动。
待完全看清眼前显露出的身影,君浩然目光炯炯,充满赞叹地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妖灵修为精深可化为人形,然而他们的本质是兽,在兽形之时才能发挥出最强劲的实力。
眼前的巨兽有十几层楼高,细细地打量模样,体态优美修长,流光溢彩的金色羽毛,五彩的尾翼,描述起来简单,但亲眼所见,那种震撼与惊艳仍旧惊人。
君浩然在修真界亦是收服饲养过灵兽的,但修真界灵力匮乏,纵使修士都要与天争斗,更何况灵兽,自是日渐式微,早已没有上古的风光,因此,无论是从灵性还是外观上,能及得上眼前此兽的坐骑实在凤毛麟角。
打从君浩然第一眼瞧过去,心里便确定了此兽正是当日前来接引他们的孔雀族长明凰。
怪不得他口中号称凤族血脉,这种体型风姿,虽名为孔雀,但与真正的凤族也相差无几了吧!
当日不过是情势使然,才说出较量的话来,如今看了明凰的原型,君浩然反而更加坚定起来,这线条流畅、光华灿烂的外形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圣阶的威压毫无保留地肆虐,平地卷起强烈的飓风,君浩然难得高调地完全释放出威压,风的流动霎时由极动化为极静,在两股力量的对冲下,呈现扭曲的静止,却比方才的狂风更令人压抑窒息。
随着对峙的僵凝,明凰周身燃起的火焰愈发煊赫,与他看来,人类圣阶无论从体型还是功法上,本就是弱于妖灵圣阶的;君浩然敢与他叫板,本就是狂妄的,但比拼气势竟然还占不到上风,简直是羞耻。
人与兽,小与大,强与弱,到底该怎样来界定?
小则敏捷,大则笨拙;小则气弱,大则轰鸣;小则避重就轻,大则以力破巧……世上的道理有几千几万种,但真正实现起来,又怎会完全遵循常理轨道,一板一眼呢?
在飞沙走石间,若有人旁观,或许可以窥见一鳞半爪的残影。
譬如,君浩然飞快划出的万千剑网中,明凰那庞大身躯仿佛一道无形无迹的红云,在剑光纵横处敏捷穿梭。
譬如,在明凰泰山压顶般的一击下,君浩然却以手中剑相持,寸步不让。
譬如,君浩然身法玄妙,时常在难以转圜的角度完成逆转,手中剑时而圆转如意,时而一往无前,时而光华满目,时而正气凌然。
譬如,明凰除却身上如同熔炎般炙热的狂焰,经过之处,皆摧枯拉朽,断壁残垣,身形飘摇,时而化为流动的灵体,时而化作威风赫赫的兽形,甚至化为人形时,手中一把五彩铁扇亦是挥舞得凌厉风流……
这绝对是第一流的对战。
双方手段尽出,变幻莫测,实在令人眼花缭乱,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悟性高的修者,或许只是在旁观战,便可以坐而悟道,收获匪浅的。
君浩然倒是觉得酣畅淋漓,难得享受释放力量的快感。
但明凰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他越打越心惊。
明凰作为一族之长,虽会因一时的愤怒而冲动,但却不可能因冲动丧失理智;哪怕身负傲骨,盛气凌人,却不会因傲慢而闭目塞听,逃避事实。
竭尽全力、用尽手段,他终于惊恐地发现——君浩然恐怕还有所保留、未尽全力!
之前彼此表面上势均力敌,明凰感受到羞耻;如今竟落于下风,仿佛玩笑般戏耍,明凰感受到的是侮辱。
在这种情形,有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有的人却会不愿服输,甚至——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