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出了莺歌院,朝着东边的凤栖梧走去,不似玥府内的残枝败叶,凤栖梧中的梧桐虽也光了枝桠却依旧透着一股矫健的精气神。李御一袭红衣走在犹有积雪的梧桐林间,低垂的右手间不时有血迹飘落在积雪之@上,晕出多多娇艳。
“李御----”
女子激越的声音似穿透穷山峻岭而來,李御转过头,便见女子白衣胜雪,其上红血如墨,朝着他奔跑而來。
“玥……”话还未托出口,女子已跑到了近前,清丽的容颜之上满是激动和焦急,那双柔荑紧紧的握住他流血的右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而來的话语,便如这满地积雪一般,堵住了他喉间的话。
“燕涟呢?!”
李御面上的笑容僵硬在半空里,眉头轻不可见的一皱,被女子紧紧握住的右手传來一阵疼痛,鲜血潺潺流下却无人问津。李御看着女子紧张的面容,突如其來想到燕涟最后都镇定自若的神情,心里突然一刺,从女子手中抽出手,身子微侧,脸上的笑容冷淡了几分:“玥儿找他作甚?”
“别胡闹了,我问你燕涟他人呢?”楚玥此刻满心都是明儿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全然沒有注意到李御微变的面色。只想赶紧直到燕涟的踪影,好当面问明白明儿的所在。
李御静静的看着女子焦急的神情,面上的笑容有些轻佻不恭,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以命人将他押入天牢,赐以鸠酒。”
楚玥面色剧变,不待看李御的脸色猛地转身便朝外走去。
“玥儿!”李御一把拉住女子离去的双手,声音低沉里潜伏着一丝怒意。
“你想要做什么?”
“他现在还不能死!”楚玥回过头,黑眸坚定而偏执,她清晰可见自己在说出此话后李御眸子里闪过一抹伤痛,可如今时间紧急,她顾不得再和李御解释什么。
别开李御紧握在腕上的手,楚玥眸中闪过一抹歉意,转身绝然的朝外走去。
手重重的垂落在身旁,掌心的鲜血滚落,狰狞的伤口似蔓延至了心头之上。李御静静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蕴含怒火的低沉声音在林中响起。
“速速赶去天牢,将她给我带回來!”
……
天牢内,寂静若死,散发着一阵阵腐朽酸臭的气息。便是卞唐再如何华贵富美,但此处的天牢也是和一般无二,都充斥着麻木冰冷和怨声载道。
男子一袭华贵长袍无视满地的污秽茅草,席地而坐,面容安静淡漠的恍若置身的不是牢狱而是世外之原一般。在他身旁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却显得磨皮擦痒,很是焦躁的在牢房内走來走去。
“你便不能安静一点,莫不是身上长了跳蚤?!”男子薄唇轻启,吐露出刻薄的话语,假寐的双眼缓缓睁开显出几丝不耐來。
“想我一代神医还是风华正茂的年岁便要陪你一同赴死,若是个美娇娘也就罢了偏生是你这个冷血面瘫鬼,你叫我如何安静。”无极嘲讽的说道,平凡无极的面上一双狐狸眼四下打量着,不时闪过一抹趣味的光芒。
“本王瞧你分明是乐在其中。”燕涟冷冷的说道,蓝眸里飘过一抹讥诮。
“我说燕老四你就这么肯定那小猫儿不会让你死?”无极磨皮擦痒的动作终于停了下來,一屁股在燕涟面前坐下,疑惑的问道:“我看那李家小子打心眼里想你嗝屁,你死沒事可别拖上我,那本神医可就亏大发了。”
燕涟冷冷瞥了身边的无良庸医一眼,这时,牢内传來一阵脚步声,在原本就空旷的道间显得无比清晰,躁动的声音从过往的牢房内传來。燕涟稍稍转过头,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双黑的发亮的靴子,紧接着便是一丛诡秘的黑衣,为首之人长的油头粉面,一双眼睛老是笑眯眯的,如同相公馆内接客的头牌给人第一眼的印象便只有小白脸三个字。
“四王爷,咱们又见面了。”陈世美笑眯眯的说道,居高临下的看着席地而坐的燕涟,脸上的笑容好不灿烂。
“陈大人。”燕涟点点头,态度清冷疏离,深邃的蓝眸依旧淡定无波。
陈世美见状眉头扬了扬,脸上的笑容深了一分,道:“四王爷不愧是皇亲贵胄,身处囹圄依旧镇定如斯,陈某还真是佩服,为表达佩服之意,在下敬王爷一杯酒如何?”陈世美笑容诡异,素白的手轻轻一扬,便见身后属下端着托盘走了上來。
朱漆的托盘之上,一盏剔透的琉璃杯,杯耳呈双龙吐珠之态,杯肚内清亮的酒液波澜微晃,醇厚的酒香飘散在牢房之内,却飘荡着刺骨剔寒的气息。
“四王爷,请罢。”陈世美挑唇说道,唇角沁满冷意,笑容森然。
燕涟静静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酒盏,身子依旧纹丝不动,面上不见慌乱之色,那清冷淡漠的模样让陈世美眉头一皱,心里霍然生出一股不悦之绪來。
“哎哟……”一声叫唤打断了陈世美的思绪,他扭头看去,却见牢内那奴仆模样的男子张扬的叫道,平凡无奇的脸上一双黑眸好似狡黠的狐狸,嘴角噙着的笑容漫不经心,哪有一点奴仆气短的模样。
“这美酒味虽好,却是穿肠毒药,啧啧,李家小子出手还真是迅速。”无极摇着头说道,脸上满是戏谑。
陈世美眼睛一眯,明显感觉到了无极的不寻常,他倒是不知道燕涟身边有着这样一人。燕涟风破军的身份如今整个卞唐也只有楚玥和李御知道,故而在陈世美眼里,面前那个男子依旧是大燕那个病怏怏的四王爷。
“不知道唐王陛下是否言道要赐小人一个什么死法呢?”无极突然话锋一转,狭长的黑眸探向陈世美,笑眯眯的问道。
“那倒沒有,想來你家王爷死后,一把匕首也够你上路。”陈世美笑着回道,两人谈话间风平浪静,好似寻常朋友一般,却字字透露着丝血气,在牢房内蔓延。
无极摇摇头,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儿,笑着道:“这利刃封喉着实疼痛难忍了点,想來还是这美酒适合我一点。”
无极的话音在牢房内缓慢响起,一直安静冷漠的四王爷突然抬起头來,注视着穿着黑白衣裳的无良庸医,眼角划过一抹嘲意。
“你想死沒人会拦着你。”
陈世美讥诮的看着这一幕,伸手勾起托盘上的琉璃盏,脸上闪过一抹不耐,道:“废话莫要多说,四王爷未免难看还是干脆点喝了吧。”陈世美话语落罢的同时,屋内一众身着黑衣的监察司官员脸上纷纷漏出一抹冷意,对于燕人他们心中只有憎恶,更何况眼前这男人还是当年那屠夫燕世城的子嗣,大燕的王爷!
酒盏一点点逼近,鸠酒在杯肚里摇摆着痕迹,渐渐倾斜。
倏然,一道尖利的女生霍然穿透牢房。
“住手----”
陈世美的手一顿,监察司众人听闻这熟悉的声音之后面上都闪过一恭敬之色,纷纷转身对疾步走來的女子颔首行礼。
“小月亮,你怎么会在……这儿……”陈世美转身便见女子白衣红血面色焦虑狼狈的疾驰而來,嘴间的话不由停顿了下來,多年來他见惯了女子大山甭面而不动的冷静态度,她如此失常的模样却是多年沒有见到过了。
楚玥疾步走來,直接越过陈世美站在燕涟身前。牢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陈世美眼睛渐渐眯起,脸上突然隆起一抹笑容,说道:“陛下有令,赐四王爷鸠酒,小月亮來此可是陛下又改变了主意了。”
楚玥眉头微微一皱,目光转也不转的盯着身前姿态淡然的男子,冷冷说道:“不是,只是现在这男人还不能死!”
楚玥此话一出,牢房内众人颜色各异,面色都古怪了起來。
从女子出现的那一刻起,牢房内那个清冷淡漠的容颜之上慢慢升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清扬的眉梢显露出主人此刻愉悦的心情。
陈世美一瞬间变得沉默,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消散凝眉看着身前的女子,自己的顶头上司。多年來女子不守规矩不将王命放在眼中他们监察司中人早已习惯,可今日之事却是不同,此乃违抗,对方偏生还是敌国王爷!纵使监察司官员已习惯于自家上司的目无法纪,可还是敏锐的从此时的气氛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來。
以至于,他们每个人都绷紧了脊梁,脸上流露出矛盾的神色。
陈世美静静的看着女子满是坚持的黑眸,良久无奈的一声叹息,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抹玩味儿,“沒办法,谁叫你是头儿呢~”
女子脸上霍然笑意绽放,在小白脸肩头重重打了一圈,算作感谢。不再耽搁,她霍然转过头來,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冷漠的对牢内两人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四王爷欣然起身,面上虽然依旧面瘫但明眼人都能感觉到此刻他的心情似乎极好,无极笑眯了眼看着救世主般出现的女子,脸上笑容好不暧昧,对着身旁的老友一阵挤眉弄眼。
陈世美让开身子,身后监察司众人对视一眼之后都只有无奈的一声叹息,即便心里满怀不解还是选择听从楚玥的命令,侧身让开。楚玥不再耽搁,带着燕涟两人便朝牢房之外走去。
前脚刚刚踏出天牢,楚玥的身子霍然顿住,只见天牢之外,数十名红衣甲胄的侍卫围堵在天牢之外,挡住去路。
“朱雀,你这是要做什么!”楚玥面色阴沉冷冷看着朱雀军为首的男子,沉声问道。
“玥大人,陛下有令,命我等带你回宫,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朱雀抱拳说道,坚毅的眉眼处面带些许难色。
“让开!”楚玥声音冷肃,“待我处理完事情,自会回宫面见陛下!”
“陛下有令,请大人速速回宫!”朱雀丝毫不为所动,固执的沉声重复道。
“小白脸!”女子红唇轻启,清丽的面容上神情冷肃,白衣上的血迹已凝固成了浓稠的深紫色,在冷风中散发着重重的腥味。
陈世美腆着脸从天牢后跑上前來,待看到门外堵着的朱雀军众之后,面色一苦,抱怨的吼道:“院长大人这么大架势我玩不起!”
“他们就交给你了,帮我拖延一段时间。”楚玥低声说道。
“我怕改明儿陛下要杀了我。”陈世美苦笑道,一张脸扭成了一团儿,“小月亮你该不是甩了咱家那爷儿,准备和那病秧子私奔吧,不然陛下怎么会把朱雀那家伙给叫出來了!”
“你不说话沒人把你当哑巴!”楚玥一声咒骂,暗中踹了陈世美一脚。
心里深吸了一口气,陈世美看着天牢前已摆好架势的朱雀军,虽不知道他们陛下和楚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里一直保持着对楚玥的绝对信任,此刻这场景瞧着却颇有点捉奸的意味。陈世美心里腹诽着,顾不得接下來的举动会被自家那位醋意翻滚的陛下生吞活剥,他小白脸上一脸纨绔嚣张,双手一叉便大义凛然的站在了朱雀面前,袖子猛地一撸,拇指一把从鼻子上别过,大声喝道:“弟兄们,干架!”
一声犹如街头混混抢夺地皮的喝令声令军纪井然的朱雀军众人一愣,直到那一个个沙包大的拳头挥到了身前他们才反应过來。
楚玥一把拉住身后两人,顺势便朝马厩跑去。
“站住!”朱雀见楚玥借势开溜,眼疾手快就准备追去,前路却被人一荡。
拥有着一张小白脸的男子笑的无比灿烂,明明大冬天还恢复着一把折扇,那扇上的内容与去年陛下手上那把春宫缱倦图扇一模一样,只不过此人手上的扇子做工明显沒那么精致,显然是山寨过來的。
见楚玥的身影一个晃动便消失不见,朱雀心里顿时一急。顾不得眼前似孕育着一摊废话的小白脸,直接动手赶人。
陈世美脸上的笑容一僵,显出一丝气急败坏來,小白脸上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动手开打。想到丢下一大堆烂摊子的那个女人,陈世美心里不断腹诽:今儿回去可一定要让修万宜那厮给自己加工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