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别致的院落,亭台楼阁,假山水林,曲水婉转,一切景物都一如当年。鎏阆苑内,一抹黑白相间的人影立于绿水雕栏之畔格外显眼,一侧一名身材高挑面带病色的男子面色沉默的立于一旁。
“为何带我來此处。”楚玥皱眉问道,目光瞥过雕栏矮桥下的日月湖,眼中闪过一抹厌色。
“此处景色甚美,最怡等人纳闲。”无极优哉游哉的说道,不知从何处找來一柄扇子在身前晃荡着。
景色甚美。楚玥心里嗤笑道,这日月池中不知埋了多少尸骨,有多少血肉沦如鱼腹,当年,她更是亲眼目睹小丫葬身于此,整座四王府中她最厌恶的便是此地。
无极眸子晃过女子的面色,目光远眺到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语气轻佻缓慢的说道:“四年前也不知那燕老四是发了什么疯,将他那些宝贝鳄鱼通通宰杀了不说,还将这片湖都给抽干……”无极语气一顿,视线在楚玥面上一转,继续说道:“现在这片湖也是后來所填,不过倒也奇怪,这日月湖重建之后的景色倒是比以往漂亮多了,此地我倒是甚是喜欢。”
楚玥安静听着无极的呱噪,在听闻燕涟将池中鳄鱼通通宰杀之后眉梢不由一动。燕涟对日月池中的那些鳄鱼宝贝到什么地步她甚是清楚,以往每年新入府的奴隶有一大半都进了那些畜生的肚子里,每每燕涟心情愉悦之时也都会到日月湖畔赏鱼品茶,对于他这一趣好,楚玥一直觉得甚为变态,便是当年,她已觉得那人清冷病弱的皮相之下隐藏的是一颗鬼畜又腹黑的心。
现如今,那人和自己还能有什么关系,他的所作所为又关自己何事。楚玥的眉头渐渐舒展,目光重新落回无极身上,冷漠而锐利的问道:“你所如此多的废话,到底想拖延什么。”
无极哑然,瞧着女子冷漠冰霜的脸顿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干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楚玥看着无极晃荡的神色,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
“你说什么。”
阿甘听着门房传來的消息,面上一片震惊,他沒想到无极这么快便回到了帝都,那庸医既然來了,岂不是意味着那个丫头也到了府上。
阿甘顿时感到乌云盖顶,屁股再也坐不住,立马抽身朝白楼走出,心想这个消息要快点让王爷知晓才是,多年來他对那女子的消息早已耳熟能详。当年那只嚣张的野猫早已成为一只吃人不眨眼的豹子,她此番前來定是为了那个小子,若她知晓人不见了天知道又要搅出什么乱子。现如今这当口,可万万出不得大岔子。
刚刚走到白楼,阿甘便瞧见一抹纤细秀美的身影先他一步进了楼内,心里顿时叫遭,这个时候她怎么会來。
“艳凝姑娘。”不及多想,阿甘便叫住了前方的女子。
艳凝脚步一顿,循声超后看去,秀美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对來人一点头,举止有礼的喊道:“阿甘大人。”
阿甘几步上前,目光落到女子手心的托盘,话到嘴边赶紧一变,“姑娘是來送药的。”
艳凝颔首一笑,道:“嗯,若我不來送药怕他又会忘记。”
“这些事交给下人來做便是。”阿甘笑着说道,目光有些飘忽。
艳凝摇摇头,目光滑过阿甘的面上,心里察觉出一丝异样,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回道:“交给旁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阿甘心里叹息一声,怎会看不出眼前女子对自家主子的心思,可惜神女有心湘王无梦,除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自己主子的眼里哪还容得下别的女人。
“这药就交给在下吧,一回來姑娘便忙上忙下,还是先好生休息下吧。”当务之急阿甘只想将艳凝哄走,若不巧撞上那只野猫儿,又不知要闹出什么。
艳凝踟躇了一瞬,总觉得阿甘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怎么回事,只好将药交到阿甘的手上,牵强的笑道:“那边麻烦阿甘大人了。”
阿甘心里长吁一口气,手刚刚朝那托盘伸去,楼内便传來一丝动静。阿甘一抬头,刚巧对上男子清冷深邃的蓝眸,手顿时一沉。
燕涟瞧着去而复返的阿甘,视线从中间的药碗上一滑,对一旁的艳凝轻声说道:“进來吧。”便转身进了楼内。
艳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欢喜,秀美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对阿甘歉意的一笑便将药碗朝自己一收,随着燕涟的背影进楼。
阿甘心里一咯噔,心道王爷怎么偏巧这个时候出來了。他嘴角一苦,只好垂着手跟了进去。
白楼之内,燕涟一袭月白长袍坐在水榭之上,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慵懒之中显出几分恣意。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擦去嘴角的药渍,俊美的眉这才微微舒展,目光滑落到一旁美目含羞的女子身上,面容依旧清冷淡然。
“明日便回去吧。”男子清冷舒缓的声音响起,顿时击垮了女子玉面上的慕意。
艳凝紧咬着唇,美目含怨带泣的看着男子俊美的面容,心里一阵发疼,不甘的说道:“你身子还未好,我如何放心的下……”
长睫在男子白皙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清晰深邃的轮廓如神來之笔一般让人难以移转视线。对于女子的哀怨他似并无所感,指间习惯性的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徐徐开口说道:“府内自有医师。”
“破军……”艳凝幽幽开口,声音刚落便听闻一声脆响,她娇美的身子顿时一颤。
哐当。。
蓝底鎏花的药丸摔落在地上,碎裂成片片四散而开,如一朵被风雨吹败的花。
男子轻蹙着眉头,眉宇间似笼着烦扰,肉白色的唇微微抿着。欣长的祥云暗花银纹广袖垂落在地上,素白的袖坠扫落在刚巧落在碎片中央,似一把斩裂羁绊的冷剑。男子长睫下垂,目光不轻不重的落在女子的梨花带雨的面容之上,确如一把重锤击打在女子的心上,将她接下來的话尽数堵在喉间。
阿甘颔首立在不远处,似全未听见一般,面容平静。
“走罢。”男子的声音幽冷不带一丝感情眷恋,女子的面上血色瞬间倒退,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看着水榭中姿态雍容清贵的身影,眼泪无声的落下。
燕涟看着女子玉面上的清泪,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张面容,面米分团子般的小脸皱成一团,哭的甚是难看,鼻涕眼泪脏兮兮的挂在脸上,那双黑眸却璀亮如夜空中的星星,纵是哭着也带着一缕狡黠和刚硬。
幽蓝的眸子微闪,燕涟脸上莫名生出一丝恼意,自己怎会又想到了那个女人。多年來那张脸就像梦魇一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别开视线,不再看垂泪的女子一眼,俊美的面上眉头依旧如山川般垄在一起。
艳凝紧紧盯着男子冷漠的俊面,只觉得刚才他看自己的视线差点让自己控制不住晕厥过去,那眼明明是看着自己可分明又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别人。她垂眸掩下眸中的怨毒之色,是那个女人吗。
咬牙将脸上的泪拭去,她牵强的一笑,俯身将地上的碎片一块块收进托盘里。声音有哭过后的喑哑,却强带着一丝无事和笑意,说道:“你身子未好,我走了之后定要坚持吃药,否则师兄回來之后定又要教训我。”
将碎片收拾好,艳凝站起身,秀美的面上一抹娇嗔,美眸带笑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未发生一般,冲燕涟抱怨的说道:“我说的这些你可要记好,莫要又当耳旁风忘了。”
“嗯……”燕涟轻应了一声,耳畔响起女子强装无事的话语,想起多年前自己一些事情,脸上的冷漠稍减了一分。
艳凝咬了咬唇,看着男子的侧面,踟躇了半晌,开口问道:“以后……我是改叫你破军还是燕涟……”
燕涟眸子一闪,抚弄扳指的指间微微一顿,视线渐渐转回女子的面上,落在她抽涕的俏鼻之上,刚要开口视线倏然交错在了她身后,幽蓝的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艳凝檀口微张,察觉到什么,顺着燕涟的视线转过身去,正是这时,一道清越冷厉的女声如冰雪般让她全身一震,玉面上僵硬一片。
“燕涟。。。”
突如起來的声响,如九天之上轰然而过的惊蛰,在楼内所有人耳中乍响。
冷风呼朔而來,灌入女子的长袍,猎猎作响。
水榭之畔,一双黑眸似浩瀚黑幕上的星子,璀亮如刀,划破了燕涟平静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