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雨脑子里闪过记忆中的那张侧脸,与傅寒墨那张冷漠如冰的脸重叠,难怪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六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一面,那场车祸最终会被‘粉饰太平’也是他一手处理。
又或者是代严啟政处理。
想到严子琛平日对他的恨,还有沈若溪所说的她不知道的‘真相’,如果这些都属实,那么严啟政就是间接害死她母亲的真凶旎。
虽然他的目标并不是林淑珍,但是她却因为那场车祸而死。
杜思雨想起严子琛当日跟她说过,因为这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而现在事情与她有了牵连,她心中更多是觉得荒唐与压抑。
原本只是觉得母亲的死只是一场普通车祸,痛过哭过,却也告诉过自己,福祸旦夕都是命,而且肇事司机已经被绳之以法,母亲走的也该安心。
现在却被告知,原来母亲死去的背后竟然掩盖着这样的黑暗。
现在这一刻,她多么想去质问严啟政,那场车祸是不是他一手主导鞅。
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因为他而死?
他不跟她离婚,是不是真的是对她愧疚?
似是能猜透她心中所想,沈若溪像看傻瓜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轻笑:“杜秘书。你不会真的蠢到跑去问啟政,那场车祸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吧?当年傅寒墨可是废了好大的气力才把这件事情掩盖过去,愣是由一场蓄意谋杀演变成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你觉得他会承认吗?”
杜思雨的心不可抑制的颤抖,脸上却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笑着说:“没想到沈小姐昏迷十年,却能把这十年中发生的事情掌握的这么透彻,真真是‘用心良苦’。”
沈若溪却摇摇头,还是那副娇柔的笑容:“这个你说错了,我昏迷十年确实不是假的,不然怎么有你趁虚而入的机会呢?只不过啟政身边的朋友,我都认识呢,包括傅寒墨,当年啟政追我的时候他可是支了不少招呢……”
杜思雨脑子回荡着趁虚而入,还有支了不少招这两个简短却让她心神都剧痛的句子。
就仿佛她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第三者,她插足了他们深情厚爱的感情。
而严啟政一次次的让她失望,却又不愿意跟她离婚的做法真的是因为愧疚吗?
可笑她还以为是他在乎,或者是因为爱……
但是记忆中他似乎从未对她说过爱这个词,所以这场逼迫而来的婚姻,只是因着愧疚吗?
从医院里出来,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冷意,杜思雨揽进身上的外套,却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在被伤透了心之后想要去爱,甚至为了维持这段婚姻不惜委曲求全的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严子琛,也许他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她已经拨通了严子琛的电话。
严子琛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惊讶,却还是高兴居多:“思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一面。”杜思雨捏着电话,身体还在发抖,语气尽量平静的说。
“你在哪?我去找你。”严子琛欣然答应。
杜思雨说了地方,严子琛让她等一会,说他马上就过来。
在约定的咖啡厅,杜思雨手里抱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却仍然升不起一丝暖意。
严子琛被侍者引过来,一身黑色定制的西装,系着蓝格纹的领带,款款走来的模样英气中透着几分稳重几分世故,他的长相自然是不错的,气质在年轻一派中也是一等一。刚进大厅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却熟视无睹,在看见等待着他的杜思雨后,迈着步子径直走过来。
男子一坐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才抬眸看她,带笑的眸子里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那份小心就仿佛他刚刚整理衣服的动作只是在掩饰他心中的紧张。
杜思雨看着他的眼睛说,语气平静:“我能问下,你在医院强……吻我的那天……你去医院做什么?”
“那天我感冒了,去医院拿药,”严子琛看出她眼底的探究,一副了然的表情,苦笑着说:“你不会以为我是去妇产科的吧?除了孙荷扮成你的模样那次,我再没有碰别的女人,连赵斯然也没有……”
“……”杜思雨本意不是这个,她只是想知道她那天去医院的目的是见沈若溪,而他恰巧也出现在那家医院,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
心里的怀疑也因着严子琛突如其来的表白而被尴尬代替,她端起咖啡喝了口,才继续问道:“那天我回公司之后,你叔叔把我叫进办公室,给我看你跟我抱在一起亲吻的照片……这件事情……”
杜思雨还在想着怎么说的时候,严子琛已经把话茬接过去,清亮的目光在看着她时也有些冷漠:“你
不会以为照片是我给他的吧?我怎么可能这么傻!明知道如果这么做的话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我怎么还会这么做!”他的语气急促,说的急了还有些语无伦次。
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下,戏谑的看了她一眼,冷笑着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怀疑我?说不定是我叔叔的人拍的也不一定。”
杜思雨一怔,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假设,但是此刻被严子琛一提醒,倒也觉得有几分可能。
因为那天严啟政只是警告她说不要跟严子琛走的太近,说严家经不住这样的流言蜚语,可他也没有明确的说那些照片的出处。
她只是先入为主的以为可能是别人拿这样的照片来陷害她,她还暗自庆幸严啟政说他并没有怀疑她。
却并没有想过,他没有怀疑她是真的相信她,还是因为他派人跟踪她,看见了她被严子琛强吻的全过程,知道她是被迫,所以才仅仅只是警告,而不是诘难?
为了防止自己的心再次变得烦乱,杜思雨阻止自己再去猜测那个男人的心理。
她在心里松口气,照片应该不是严子琛拿过去的,确实如他所说,他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沉默许久,杜思雨才说出自己最终的目的,她手指捏紧杯沿,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林淑珍吗?”
“林淑珍?”严子琛嘴里念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皱眉想了想,却有点想不起来的样子,“有点印象。可能以前听过,但是不记得是谁了。”
看出她表情里的凝重,严子琛有些疑惑的说:“跟你有关系?”
“她是我的母亲,六年前死于一场车祸。”杜思雨边说边观察严子琛的表情。
听见车祸一词,还是六年前,严子琛瞳眸微睁,像是想起来什么,快速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爸出车祸的那次,是说还有一个妇人因为躲避不开,死在那场车祸,难道那个妇人是你的母亲?”
他看着她的眼睛,有惊讶,有疑惑,却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
杜思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丝的细微的表情,饶是如此,依然看不出丝毫破绽。他的反应完全与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人反应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她的心理学只是辅修,原本只是学来掌握人的心理,可以随时开解想起母亲的死时就郁闷难消的杜姜明,同时也开阔自己的心界。
可是此刻却是用来观察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是不是要对自己说谎。
杜思雨心里觉得可笑的同时沉默了一会,还是摇头:“我不确定。”
仅凭沈若溪的一面之词,她真的不愿意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我们去警局查下档案!”严子琛立刻站起来说道。
杜思雨也想知道沈若溪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站起身跟着严子琛一起去了当年处理这场事故的警察局。
杜思雨等在一旁,严子琛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所建立起的一些关系网,几个电话一打就说通了警局的上层领导。
原先摆出各种理由说不方便翻底案的工作人员此刻也乖顺的拿钥匙给他们开门,同意翻看档案。
杜思雨捧着那本案件夹,当看见死亡人一栏,不仅有自己母亲的名字,还有严啟业的名字时,脑子像被重物给砸过,混沌不堪。
原来自己母亲的死真的不只是一场单纯的车祸,她或许是死于一场看不见的家族斗争中……
而娶她,真的是因为愧疚吗?
就如同他明明知道严子琛对他的恨,却也一路栽培谦让,只是为了弥补心中对于他们这些无辜的人的亏欠吗?
那么他们第一次的时候是她主动……他深沉的眸子里是不是还含着她看不见的轻蔑?他为了她而冷落他的旧爱的时候,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些的厌烦?觉得她恬不知耻?
杜思雨心里觉得荒芜的瞬间,脑子出现一秒钟的晕眩,两腿发软,堪堪有些站不住脚。
“思雨,你没事吧?”严子琛见她身体摇晃,差点昏倒,连忙扶住她的身体,半抱着她愧疚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林淑珍的女儿,若是知道……我必定更加珍惜你,不做出那些混账的事情,因为……我们才是同病相怜的人……”
是啊,他们才是同病相怜的人,更应该是同仇敌忾的人啊,而她却一次次为了维护严啟政而对他冷言冷语……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有多了解严啟政,了解那个从初见就深藏不露的人……
她突然觉得可笑,自己一直以为通往幸福的婚姻,迈进家的港湾的脚步,背后竟然是这样一场闹剧。
想到以前严啟政说过,他很久以前见过她,在她身后默默看了她一年。他说她单纯、阳光、适合当她的妻子。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弥补对于林淑珍这个死去的无辜路人的亏欠?
他说他羞辱她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只是因为妒忌。却是硬生生把她从严子琛手中夺走,到底是真的在妒忌
,还是对于自己心爱女人‘惨死’的一场报复?
杜思雨此刻才体会到别人所说的心乱如麻,甚至更甚,心乱到就好似一锅沸腾的粥,四溅之处,钻心的疼……
她捏紧手指,恢复心神,努力站好脚步,缓慢而坚定的推开严子琛的胸膛,摇头说:“我没事……”
严子琛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湛黑的眸子带着几丝怜惜,几丝怜悯:“思雨,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该带你过来,不该跟你说我听说过林淑珍……”
他一番好意的劝解,却让杜思雨情绪失控的吼道:“你不带我来,我就不会知道吗?!你不带我来,我就不知道他是害死我母亲的人吗?!”
却被严子琛一把捂住嘴,他看向门外守着他们怕他们乱翻档案,却只是在玩手机的管理员,在杜思雨耳边小声说道:“思雨,心里再恨,都得忍着,有什么苦你对我说,我不会害你,但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不然……”
他说的不然有好几个意思,是怕严啟政知道她已经知道这些真相,会对她有所防备,还是别的什么。
杜思雨此刻没有精力去想,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像是被人给抽光,她靠在面前男人的胸膛里,抽噎着说:“子琛,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简单的生活,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看着她原本纯净的眸子夹着痛楚与挣扎,严子琛明亮的眸子有丝晦暗一闪而过,他抱紧杜思雨的身体,安慰着说:“思雨,别怕,你还有我。”
从警察局出来,杜思雨还有些失魂落魄,任由严子琛牵着她的手,直到坐回车里,严子琛才看着她,有些复杂的神色:“思雨,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才要把你娶回家,让我体会到失去爱人的痛苦。但是今天我才知他可能是想弥补对你母亲的亏欠,就像弥补对我的亏欠一般……我对他恨,是因为他害死了我的父亲,可是你母亲的事情却是个意外……如果你回去之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我相信他还是会对你好的……”
“这样的婚姻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杜思雨神情漠然的望着窗外,怔怔的说。
严子琛看见她眼底的灰暗神色,追问了句:“那你是想离婚吗?”
杜思雨没有回话,低垂的眸子里猜不透真实意愿。
严子琛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她的头,叹口气:“思雨,别多想,你若是还想跟他在一起,就把今天知道的事情全部忘掉。若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你跟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离婚。”
可杜思雨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给他回复。头靠在椅子上,清秀的眉目中带着看破一切的寡淡。
严子琛知道,那是她对生活产生了灰心的念头。
他心里有痛,却还是强忍着拥她入怀里的冲动,启动车子,微凉的语气:“你要去哪?我送你。”
杜思雨说是公司,严子琛也没多问。
下车后,严子琛说是要见客户开车走了,杜思雨看见他的白色车子驶进车流里,直到再也看不清的时候,她才回到路边去拦车。
凭着记忆报出那会在档案袋里看见的地址。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杜思雨付了车费下车。
问了路人打听到具体地址后,杜思雨朝里边走过去。
不知道那人是住在哪一栋哪一层,杜思雨看了眼,小区里有几位年长的老人在太阳底下边晒太阳边下棋。
杜思雨走过去,礼貌的打招呼之后才开口问:“请问你们知道王钢的家住在哪里吗?”
沉浸在象棋世界里的几人猛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众人皆抬头看她,有人接话:“你说哪个王钢?院子里有两个人都叫这个名。”
“不对,是三个,还有一个不是搬走了吗?”有人立刻反驳说。
“以前出过事的那个……”杜思雨话说的很隐晦,怕这里面有王钢的家人,不敢说坐过牢这个词语。
“哦,你说那小子啊!”那个反驳的人接话,然后抬头看了杜思雨一眼,“你找他做什么事啊?人家现在发达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呢?”
“没住这里了吗?”杜思雨并不吃惊,档案登记的是六年前的地址,搬家迁徙在一个城市中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啊,人家现在是公司大老板了!”有人笑着说。
看她一脸懵懂的模样,有人叹气说:“别人从号子里出来都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这小子好啊,闹出人命来也没坐几年牢就被放出来,而且还做起了生意,一路风风火火,简直是一辈子的霉运到落在监狱里去了。现在人家正鸿运当头呢!”
“什么鸿运当头啊!”有人小声的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王钢那事有蹊跷,明摆着是做了替罪羊,替他人做嫁衣,出来之后必定是要好好报答的啊……”
杜思雨脑子被替罪羊三个字给震懵了,她六年前就记得王钢的名字,一直以为他是做错事的人,好在坏有坏报,让他受到了法律的
制裁。却没有想到平日遵从为铁规如山的法律,在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眼里也不过是用钱就能摆平的白条。
杜思雨的人生观彻底被颠覆。害死自己母亲的真正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
从小区里走出来,杜思雨还是有些浑浑噩噩,在路边站了一会才平复下心中的繁芜的心绪。
杜思雨走后,小区里又恢复了热闹,只是谈论的话题已经改变。
“死老头子,你说王钢做生意发了大财也不怕他半夜来找你要钱!”一人笑着说道。
另一个人没好气的说:“一只脚踩进坟墓里的人了,我怕什么?大不了等我死了真的去看看王钢是不是在阴曹地府里做生意呢!”
还有人好奇的说:“哎,你说先前来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我们跟这女的说王钢受到有钱人庇护混的好啊?那小子不是刚出监狱就被车撞死了吗?”
“管这么多做什么!有钱拿就行了!”有人瞪了他一眼。
那人还在感叹:“不过王钢以前看着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确实不像会撞死人还逃逸的人啊,大家都在传当年他可能收了别人好处替人消灾,只以为出狱后就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有想到居然半天好日子没有享受到,刚出监狱就嘎嘣死了,大家都在揣测估计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哎呀,死老头子,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有人谨慎的提醒。
“对,下棋,下棋。”众人附和。
严子琛正陪生意上的伙伴在俱乐部消遣,手机铃声响了,看见是沈若溪的来电,他眉头轻皱。
跟朋友打了招呼,转身出去接了电话,“什么事?”他语气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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