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娇笑打断了周玄的思绪,也适时冲散了店里紧绷的氛围。
周玄将手从刀上放开,微笑着看向从楼梯拐角处出来的女子。而几名扈从似乎也知道来人身份,不敢放肆,立刻退了回去。
这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妇人,柳腰腴身,冰肌玉骨,一双明眸如秋水两汪,眉若翠羽齿如贝,嫣然一笑惑阳城。
似乎这样的女子每次一出场,都能引来目光无数。
店里几个久经花丛的年轻公子,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恨得身旁一直呵护备至的小花朵儿秀目圆瞪不说,如花的容颜更是气得发抖。
一时间满地的花叶飘零。
很快,店里唯一一个面容淡然,嘴角只挂着浅笑的公子,成了她们报复某些人兼崇拜的对象。
“哼,不要脸的老狐狸精,只会勾引那些草包蠢货,像美公子这样的贵人,才不会被你魅惑呢!”原本顾自招引蜂蝶的少女贵人们渐渐凑到了一块,恶毒地嘀咕起来。
“女子芙蓉,算是这里的掌柜。”芙蓉一般的女子盈盈作礼,声如浸蜜酥软人心,果然是妩媚动人,“这位小公子光临敝庄,可是想定制几套合身地锦绣衣物,抑或是来挑选些儿丝绵绸缎?”
“只是碰运气来寻些少见之物,”周玄摇了摇头,似乎并不为芙蓉的媚功所动,他清声说道,“北海冰蚕丝三两三、西山蛾锦七尺七、东洋王龙玉九分九,不知这几样东西几天可以配齐?”
甫一听周玄言外之意,说她偌大锦绣庄未必有其所寻之物,芙蓉还不以为然,权当这外城来的孩子不知布庄名望,但当前者道出欲求之物时,她明亮的秋眸却是闪过一抹浓浓的异色。
“这……小公子所寻之物实在罕见,小店确实没有。”芙蓉尴尬地笑问,早已无了刚才的恃傲。
见到芙蓉吃瘪,少女贵人们刻意嗤笑出声,花颜再度娇艳绽放,投向周玄的目光更加崇拜。
“这位公子真是博才多金啊,连锦绣庄的女掌柜都能难住。号称‘斥金能令鬼推磨’的锦绣庄也不过如此嘛。”少女们像是获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再度嬉笑嘀咕起来,那神情,真是光采奕奕。
周玄对于芙蓉的回答似乎很不满意,他俊脸一沉,手拍青霜,冷冷地道:“曲河素绸缨,莫要告诉我也没有。”
芙蓉闻言,娇躯一颤,面色陡然苍白起来,她似乎已经全然被周玄的态度惊吓到,不敢再有丝毫怠慢,战战兢兢地应道:“素绸缨是有的,小公子楼上请。”
说着,让出了身后的楼梯,毕恭毕敬地将周玄请了上去。
在一众嫉恨和崇拜的目光之中,周玄直直上了三楼。
三楼是一处阁楼,并无想象中应该堆满各式布匹锦绣的模样,反而空空荡荡。
面门的尽头摆着一副桌椅,桌上只有一盏油灯和一个盛着些许灰烬的火盆。
周玄大步跨到桌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紧随其后进来的芙蓉关上门后,朝着周玄深深一揖,拜道:“鄱阳城主理谍子拜见大人。”
try{mad1('gad2');}catch(ex){}周玄一言不发,表情冷漠地看着这么一个美人儿深俯身体,目光自不是落在那微露的春光之上。
许久之后,空气中凝重的气息忽然一轻。
“怎么不继续使你的美人计?”周玄长长吁了口气,将压退心中邪火的气息吐出,道出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大人年纪轻轻已定力非凡,芙蓉不敢献丑。”久经风月的芙蓉自然察觉出空气中的微妙变化,她微微扬起明艳的脸庞,再次妩媚地笑了起来。
“你是愚蠢,还是大胆?”然而,周玄接下来的这一声怒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轰落在了她的身上。
“属、属下知罪。”芙蓉方知自己依旧是避不过刚才的事情,银牙一咬终究是跪在了地上,但性子倔强的她依旧想要挽回一城,于是开口解释道:“只是刚才属下以为……”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周玄打断。
周玄一掌将桌上火盆拍翻在地,怒道:“以为什么?以为本大人能道出新设的暗语只是巧合?宫芙蓉,我看你不知是蠢,而且蠢得无可救药。”
许久未被直道名姓的宫芙蓉,心里的最后的一个倚仗此时终于崩塌。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彻底小看这位明知自己身份,也敢这般对待自己的年轻大人了。她将脑袋几乎埋进胸脯,紧咬朱唇,不再开口辩驳。
“哼,委屈吗?觉得自己不过是开玩笑,不该当得我如此怒骂;还是委屈于你宫芙蓉,这么多年鞠躬尽瘁,上面又有能人,今日却被我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站在头上耍尽威风?”周玄此时无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而是继续嘲讽道。
芙蓉不敢回应,哪怕心中真有千百万个不以为然。
论起委屈,谁委屈得过处处被人算计的周玄,他之所以这般大动肝火,芙蓉擅自更改接头的暗语,无视他的存在,只是导火线。
不过,这些事情,他还不至于逢人便说,他平复心中怒气,接下来的语气第一次不再显得僵硬,他指了指飞满一地的灰烬,问道,“里面都写了什么。”
“只是、只是通知属下大人不日会莅临东鄱城。”芙蓉回答时依旧小心翼翼,盖因这个回答,已经将她刚才在楼下的那点小心思完全暴露出来。
刚才的事情已经揭过,周玄自然无理由继续追究,而是道:“起来回话。”
芙蓉如释负重地起身,对周玄的恶劣观感算是减轻了一分。
“说一说最近东鄱城悬红千年老鼋一事。”周玄靠在宽阔的椅背上,换了一副轻松的神情,淡淡说道。
圣宫行走只是圣宫对付凡间修行者的绝对武力,情报往来,皆需假于散布圣域各处的谍子之手,不过,一名普通的行走,其身份至少也与一级行政区域的谍子首领相当,不是芙蓉这样区区的小城主理能够比拟的。
比起其他同等职位的谍子,芙蓉的身份并不普通,因为她是主管凡间谍网的三大巨头之一,宫司座的亲孙女。这一点,出东临城前,周玄便已从武空明口中得知。
周玄这般对待芙蓉,无疑是想先来个下马威,即使无法以实力说话,便是利用品佚,也要敲一下这些山中虎。
try{mad1('gad2');}catch(ex){}他并非心甘情愿接下了圣宫行走的职责,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僚们想必也不会心甘情愿接纳自己,所以,在祸起萧墙之前,将外乱止于初萌,至少以后做起事来不会左右受制。
身为主理东鄱城的圣宫谍子,情报之精细自然不是江南这种街边乞儿道听途说得到的消息能够比拟。据可靠情报,巨鼋三百年一次吐纳将于这个中秋前后上演,圣宫已经派驻了力量,届时会于长堤上抵御袭城巨浪,因为无人可以确定,这座基厚达九十九丈的百里长堤,是否真的能够抵挡住巨鼋吐纳余波的冲击。
令周玄最为惊讶的还不是传说中的千年巨鼋真实存在,而是,有人,想要趁着这个时机,捕获这头千年巨鼋。
此人,自然是发布万金悬红之人。
然而,哪怕是芙蓉,也不知道此次悬红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现在居于龙泉山庄深院的悬赏者,也只是一名与山庄交情莫逆的代理人。
“圣宫有无人插手此事?”周玄听完芙蓉的话,问道。
芙蓉看着他,似乎是在做无言的回答。
周玄又一阵怒气冲天,这才惊觉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他压抑住心中怒火,问道:“凡间其他势力有多少参与其中?”
“鄱阳城暂时没有动静,其他的大城和领域是否会暗中派人,上面还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不过,宫里的意思是此事不必我们太过掺和,似乎是认为那只千年巨鼋不是随便就能捕获的。”芙蓉不敢触他霉头,老实回答。
周玄点了点头,他赞同芙蓉的话,这只能在鄱阳湖里潜伏千年的巨鼋,其实力肯定已经通天,暗中不知有多少大修行者对它出手都无功而返,圣宫不淌这趟浑水显然是明智的。
因为有谍网司座的背景,芙蓉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从她这里,周玄能够更清楚知道宫里的意思。
且不说这点,只让他这么一个空有虚名的行走来处理此事,就能很好地表明宫里的想法了。
“如果只是江湖草莽,除非请动了那些老祖宗级别的人物,否则,捕获千年巨鼋,兴许只是一场笑谈。”周玄如此分析一句后,再次对芙蓉道,“把参与此事所有势力的资料都备我一份。还有,关于千年巨鼋的具体情报,你手边有多少?”
“第一份资料现在就可以给你,巨鼋这种妖兽的情报也不难弄到,但鄱阳湖里的那只千年巨鼋,我手边的情报并不多。”芙蓉应话的语气一如刚才的冷淡。
周玄并不在意她的无理,只是道:“现在就去将你手边的资料取来,余下的情报你这两天再完善一下,我去龙泉山庄一趟,回时来取。”
芙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门。
“对了。”芙蓉刚走到门边,又听到周玄说道,“顺便查一下我带来的那个孩子的底细。”
芙蓉淡淡应声,然后开门离去。她那双水眸里忽有异色闪逝,不知是否在无声表达对这个城府极深的无情少年行事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