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青衣道人携着一道青虹轰下,将数里竹林毁去了近半。
这座竹林后面,便是夜幕和烽火中的龙泉山庄。
年轻的道人独站莽莽的黑衣人群前面,以一当千。
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竹叶,将银辉斑斑点点打在坑洼地面,秋夜之夜,显得如此萧瑟肃杀。
青衣道人甚至无青辉布身,他并着双指,仅仅站在那里,便如持神兵降临的天神。
竹林外的马匹不安低鸣,前蹄刨地,马上主人极力压制,也不能让它平静。
马上主人穿着一身锦绣大袍,颧骨高清,面色清朗,不像是一名发已染霜的老者。
他的身后,仅仅站着两个人。
黑色连兜大氅将他们的身体紧紧遮裹,月光都穿透不进,没人知道他们的模样。
即便是马上主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模样,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来历如何。
但是他知道,这两人,将为今夜之事画上句号。
完美的句号。
……
黑衣剑客兰先生抱剑而立,站在周玄黄昏时所处之地,望着月色下的银色大湖,那里微波粼粼,绵涛拍岸。这方天地,竟如此安静。
不远处的烽火依然,却不能染指这里一分。
静湖圣师姚晟肥胖的身躯靠在一块碎石边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那名曾与周玄交过手的念师妇人从一具尸首旁站起身来,表情很是凝重。
妇人警惕地瞥了姚晟一眼,然后走到兰先生身边,轻声说道:“身上没有表明身份的随身之物,不过,根据我的神识探查,此人确实是东鄱城军人,而且是直属城主府的亲卫营的六品武修高手,那小家伙能将他重伤,确实出乎人意料。”
兰先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者立刻住嘴,讪讪笑笑后,转回正题:“除此之外,没有太多信息,毕竟只是一只蝼蚁罢了。”
兰先生点了点头,身体依旧微动分毫。
妇人对这名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兰先生似乎很是忌惮,有许多话,她迟迟不敢说出口。
“说。”反而是兰先生直接了当。只是,看他的神情,似乎对妇人欲说之言早已知晓。
“如果现在让他上三清山,恐怕就是去送死。”妇人显得忧心忡忡。
“那就杀了他。”兰先生冷漠地道。
这个他,自然不是那个他。
妇人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这个提议并不喜。
“以他的天资,若是在圣宫有大机缘,三五年后,再上三清山,兴许可以全身而退。若让他再遇上了那人,离开东鄱城后,他定然是直接上山去了。”
兰先生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一口气说这么多,这让妇人颇为惊讶。她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兰先生的话还没有完。
“更别提,姓王的已经死在山上了。”
兰先生最后一句话,令妇人身体一颤,面容顿时哀戚起来。
她当然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是再从人口中道出这个事实,她依旧难免悲伤。
那是多少年前,他们几人,风华正茂,结伴闯荡南方……
try{mad1('gad2');}catch(ex){}好像并不久远吧?怎么一闭上双眼,一切就如发生在昨日那般历历在目呢?
兰先生显然没有她那般伤春悲秋,面无表情地转身,将眸子落在了那个生死未知的胖子身上。
他们在这里的谈话,只有此间的三人和一句尸体能够听到。
但是,他们说话的内容,只能是她知他知。
明明已经昏死过去的静湖圣师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颤尚未结束,一柄寒剑,已经搁在了他粗短的脖子上。
装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静湖圣师惊恐地睁开双眼,颤颤巍巍地哀求道:“别、别杀我,我、我什么都没、没听到!”
经过刚才的剧烈战斗,姚晟好不容易恢复一分的识海再度受到重创,此时已是半死之人,如何能与一名圣师及一名实力不弱于圣师的念师作对。
“仅是在我们刚才的谈话间,你便动了三次杀机。”兰先生冷冷地陈述着事实,迎接这个事实的后果,自然无需道出。
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我可能知道怎么解开这个禁制!”寒剑再近一分时,姚晟抛出了最后的保命武器。
果然,兰先生手中的剑停了下来。
“这个死胖子的话可能不假,以他的猥琐嗜好,这些年不知解开了多少个禁制。”念师妇人闻言一喜,在一旁对兰先生分析道。
兰先生收回了剑,表示认同她的看法。
万物皆有道。
这句同样出自《道经》,在此可以简单而片面地解释为任何事物都是存在“道”这种东西的。
其中,当然包括酒。
堂堂一名圣师供奉如此嗜酒,自然不会是因为酒本身。而是因为,酒中有道。
大道万千,只有深谙其道之人,方能窥得几分。
其中,又以酿酒者为首。
虽说修道仅三,天道、念道和武道,悟道之法却是千万。
在那些酿酒世家中,便不乏酿酒甚至饮酒入道者。
酒中之道,是他们入道的本源。
姚晟窃酒,便是窃其道,更是窃取那些酿酒者的修道本源,这是比灭其门更大的罪孽。
换而言之,蕴含有道之本源的酒,往往都是那些酿制了百年乃至数百年之久的开炉陈酒。
这种蕴含着无穷道意的陈年老酒,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摆放,所置之处,必然都有禁制加持。
所以,窃酒多年的姚晟说能够解开这个禁制,显然不是大话。
胖子扶着石块艰难站起,尚未站稳,腹部便受了兰先生一拳,哇地一声张口,吐起了酸水。
他正想破口大骂,便感觉有一颗滚圆的东西掉进了自己的喉咙,迅速化散。他只觉有数道能量穿肠入腑,直抵体内几处要害。
兰先生盯着他,冷若冰霜地道:“你刚才服下的是霜酒丹,顾名思义,可化酒为霜,服下此丹之人,若饮酒,酒水便会在体内化作冰霜,道意欲盛的酒水,所结冰霜愈甚,而且,道意之霜含有剧毒,同样,道意愈盛,毒意愈强。除非你打算终生不碰酒,否则,别耍花招。”
try{mad1('gad2');}catch(ex){}姚晟瞪大了眸子,一脸的恶毒却只敢往肚子里咽。
便是旁边的那名妇人,也是瞪大了美艳的眸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兰先生。
心中暗道没想到兰先生也是这样的人。
只是,怎么连她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丹药?
“咯咯,兰先生这颗丹药,可是故意让你多活一段时日呢,你也知道,你听了不该听的话,要不是这颗丹药,只怕,就是你出去了,也不能活下来。”已有四十余岁的妇人媚笑起来,那娇态,若是落在平时,不知能把这个死胖子迷成什么样。
只是,性命被拿捏在别人手中的姚晟,此时可全然生不起任何邪念。
一辈子不能碰酒啊,干脆杀了他算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丹药存在,诅咒炼制此丹药的那个挨千刀的!
于是,胖子的神情顿时萎靡下去,唯唯诺诺地低着脑袋,点头不是,摇头更不敢。
……
在一对双修圣师的联手下,老奴已然显露败迹,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能是拖住对手,给身后的龙敬渠赢得尽量多的时间。
龙应先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方形的龙纹佩饰,这块佩饰只有一指长半指半指宽,颜色骨白,散发着朦朦的乳白色光芒。
他将骨白佩饰塞到了周玄腰间,然后低声在后者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周玄闻言脸色一变,只可惜此时他已是穷途末路,泥菩萨过江,阻止不了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年轻人。
“父亲,恕孩儿不孝!”龙应先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全心维持禁制的龙敬渠的背影磕了一个响头。
不是他觉得这一个磕头已经足够了,而是以他的实力,在这悍然余波之中,拼上性命也只能做到如此。
龙应先摸出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左胸。
似乎感应到了龙应先的状态,周玄只觉道海一震,一股血气于胸膛翻滚间涌向喉头。
此时的他,便是想抽出一丝气力压抑住这股血意,也已经全然无法。
在三名圣师交战产生的余波的不断冲击之下,周玄终于承受不住,猛喷一口精血直直倒飞出去。
这一切,自然落在了交战双方眼中。
从龙应先诞生那一刻开始,老奴便陪在这个未来的龙泉山庄庄主身边,看着他从小长大,无后的老人待之如亲孙,这等感情,早已超过了骨血之情。
嗡!
大坪上的天地元气忽生一阵剧烈至极的震荡,竟是老人身上,有一道青柱冲天而起。青辉中,隐隐有血气散发。
老人皱褶如沟壑的肌肤缓缓舒张,伴随着气势登顶,他的容颜,仿佛年轻了半甲子。
“灼命!”双修的两人一见老人身上的异象,禁不住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不仅如此,被封禁了大半个夜晚的剑窟洞口也传出剧烈动荡。
只听得一声如气泡破灭的轻响,便有紫色光辉席卷整座大坪。
却是龙敬渠,终于放弃了维持禁制,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