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奴才入阁通报。
“殿下,漠沧君主已摆驾天机楼。是时候出阁准备接驾了。”
闻言,将弄影眸光暗变,骤然看向黎桑太子,“殿下!”
“该来的,总要来的。”黎桑非靖沉吟片刻,转向将弄影,正色吩咐:“时至今日,本宫在雨花台和聚龙城的部署已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该怎么做,就靠你和其他人了!”
“那殿下呢?”将弄影不解地问。
“只怕漠沧皇对本宫已经有所怀疑了……”黎桑非靖紧着眉头,举目思索着,忽然又道:“但,你的身份不同,你的伪装还不至于这么快被识破,漠沧皇暂时不会对你下手。你的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弄影明白了!”将弄影后退一步,跪到黎桑太子面前,拱手道:“请殿下放心!弄影定不负殿下嘱托!誓死完成任务!”
黎桑非靖负手凌立,只手一挥,“你起来吧!时间差不多了,从缥缈阁的密道离开吧!”
“是……”将弄影犹豫地侧了侧身,临行之际,最后还是纠结地开了口:“殿下,还有一事……”
声音有些低沉。
“对了,温煮水你找到了么?”黎桑非靖突然问。
将弄影眉目轻抬,欲言又止,被黎桑太子逼问的目光盯了良久,她才急急回道:“回禀殿下,弄影办事不利……”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黎桑非靖的眼中不禁闪过几重疑虑,肃声道:“这个人极其重要!务必要将他找到!”
“是……”
“去吧!”
盯着将弄影离去时的背影,黎桑非靖忽然觉着,今日的将弄影似乎变得与以往不太一样。
除了留仙宫美人身份下,那副美艳的皮囊以及华丽的外衣,整个人说话的语气以及神态,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今日的缥缈阁中,他看到,好像不是神将司的将弄影,而是留仙宫的美人……
“等等!”
闻声,她心潮暗涌,期盼的眼神再次望回黎桑太子……
“莫要忘了,务必在今夜子时之前,到本宫这里,拿毒丸的解药。”黎桑非靖提醒道。
将弄影顿了顿,屈着身子回道:“弄影谨记。”
长睫遮住了她眼中闪过的淡淡失意。
再次踏上密室的路时,她心中忽然变得很不安宁。
倘若黎桑太子……
不,不对。
她明显可以感受得到,黎桑太子对她的怀疑,他那分明是在提醒她,她的命,还在他的手里!
天机楼,正殿。
牢牢锁着的窗子外,似乎有无数只蝙蝠的影子陆陆续续扑闪而过,充斥在外面,黑压压的一片。
可以想象得出,此时的天机楼外,是何种境况。
“君主安康。”
天机楼前,既见君主,寰宇镜当即上前问了安。
漠沧皇随意地点了点头,邱内官则弓着身子,朝寰宇镜暗暗瞥了一眼后,便随君主入了殿内。
半张面具下,他双眼微眯,再睁开时,已藏着三分锐利与七分小心。
“不知今日仙师在这天机楼忙些什么呢?”漠沧皇在殿中四周一环顾,突然开口问。
寰宇镜镇定自若地回:“如陛下所见,丹炉炼丹,龟甲占卜,天机推演。承蒙陛下厚爱,赐本尊天机楼,本尊的推演之术已日渐告成。”
“哦?不知仙师说的是什么样的推演之术?”漠沧皇兴致斐然地问道。
“陛下听过九星连珠吗?”寰宇镜淡淡问,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是好几百年才会发生的事。”漠沧皇道。
“那陛下可知,九星连珠距上一次已过去了一百八十余年吗?这下一次,来得也甚是巧!”寰宇镜感叹道。
“仙师此话何意?”漠沧皇疑惑地问。
寰宇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明日秦淮的上空将会发生一场异变。随着二黑巨门、三碧禄存、五黄廉贞、七赤破军这四颗凶星的出现,一白贪狼、四绿文曲、六白武曲、左辅星以及右弼星这五颗吉星也会相伴而生,届时,天光会突然暗了下去,九星将连成一线。”
“哦?”听仙师所言,漠沧皇不禁与身边的邱内官对视了一眼,略带几分惊讶。“竟有这般巧合?”
“看似巧合,实则不然。”寰宇镜继续解释:“本尊昨夜推演了一夜,才知这下一次九星连珠奇观发生的时间,正是黎桑篦玉年,新月伊始,即庆国大典之日。”
他静静说完,不经意间,却发现邱内官忽然垂着眼,无声地冷笑了一句,而漠沧皇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端起了玉盏认真地饮着,唯见其额头上几条龙纹轻轻地皱着……
气氛像这般静默了约莫一个弹指。
“仙师确定吗?真的没有推算错?”漠沧皇一边搁下玉盏,一边试探性地问。
寰宇镜信誓旦旦地回:“陛下说笑了,本尊的推演之术,向来万无一失!”
“那依仙师之见,这九星连珠的奇观,是吉兆,还是凶兆呢?”漠沧皇笑着问。
“五吉星,四凶星,吉星既为主势,即便遇上凶星,也能逢凶化吉。待那时,这秦淮的上空,定会天降祥瑞!”寰宇镜分析道。
“好!”漠沧皇大喝一声,面露喜色,继而慢慢道:“朕,等着仙师口中的祥瑞!”
见状,寰宇镜当即弓着身子,行了一礼,以表祝贺。
目光抬起之时,漠沧皇飞起龙袍,意外地起了身,疾步出了大殿。
寰宇镜先是顿了顿,一时间不知漠沧皇的意思,只好匆匆赶出了殿外,以作恭送。
令他觉着不可思议的是,漠沧皇亲自到天机楼来,竟不是为了太子之事?
行到殿门口,邱内官却忽然停了下来。
见漠沧皇已走远,寰宇镜忍不住向邱内官问:“陛下此行……”
谁料,邱内官却先发制人,他侧了侧身,朝仙师媚笑道:“仙师神机妙算,亦有未卜先知之能,陛下的意思,仙师真的读不出了吗?”
寰宇镜慢慢直起身子,神色变得冷漠,肃声道:“公公此话又是何意?”
“想必仙师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君主为何对太子之事只字不提。”邱内官细声说完,不禁朝寰宇镜看了一眼,窥其一副傲然神气之貌,又低下双眼,兀自一笑:“仙师既然神通广大,那便自己猜去吧!龟甲占卜也好!天机推演也罢!今日子时之前,可一定要猜出呀!”
他自顾自地说完,欲转身离去之时,又复言:“哦!慢着!慢着!有一事,忘提醒仙师了。”
“漠沧今年恰逢占星年,但凡是占星年,其岁末便要比以往多上一天,也就是说,漠沧占星年多一天,黎桑绮春年少一天,那日仙师在轩辕殿说起天劫之事时,对漠沧之事可谓是了如指掌,这最基本的纪年法不会不知吧?”
“自君临黎桑,陛下一早便下了令,将黎桑的纪年法改换了漠沧的纪年法,此事如今已是妇孺皆知!今日,究竟是仙师的推演之术出了问题,还是仙师一时疏忽遗漏了这一细节,眼下,已是不言而喻了……”
再窥身侧之人时,他明显可以感受得到,那位自称仙师之人,半张掩貌的面具之下,亦有着掩不住的惊变。
他静静一笑,细声道:“话已至此,仙师,您好自为之吧!”
黎桑绮春年岁末是三十天!
漠沧占星年岁末则是三十一天!
如此说来,明日并非是篦玉年!也不是新月伊始!
“本尊昨夜推演了一夜,才知这下一次九星连珠奇观发生的时间,正是黎桑篦玉年,新月伊始,即庆国大典之日。”
“仙师确定吗?真的没有推算错?”
寒鸦扑翅,被西风席卷而上,弹指间,天机楼的上空云聚云散,遍地的黑影,游踪不定,乱人心扉。
黎桑非靖冷立殿外,顿时细思极恐。
乱啼声中,忽闻“轰”的一声,天机楼的楼门被骤然阖上,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脚步与兵戈之声。
黎桑非靖目光一抬,往殿外的高墙望去,东一处,西一处,鬼魅般的身影忽然一个个地探出了头,他轻寒的身子再也玉立不住,“嘭”的一声,陡然靠到了半扇殿门上。
他所预料的,终于发生了!
未敢再迟疑,他旋即扶住殿门,托着沉重的身体,仓皇地翻入了殿中。
当殿门阖上那一刻,带刀的漠沧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将整座天机楼以及这所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将夜,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雪花,密密如麻,好似一张天罗地网。
酉时的钟鼓刚刚敲过,轩辕殿中,簪花婢女成群结队,陆陆续续,进进出出,一盏盏落地的宫灯渐次亮了起来,各种昏黄不定的光影掩映,交织出入夜的薄凉。
约莫一盏茶前,漠沧皇方用过晚宴,此时正于龙榻之上静卧着,眼皮越发沉重,似载大舟。
“父皇……”
不知不觉中,他忽然睁开眼,只见珠帘之外,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是何人站在珠帘之外?”他虎目圆睁,肃然问道。
“父皇……我是痕儿啊!父皇,儿臣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远在苍穹,却又近在耳边。
“痕儿?”他兀自问。
“父皇……您快出来看看儿臣!儿臣真的回来了!”
那个声音不断提醒着,他忽然意识到,“仙师的预言成真了!”
重逢的喜悦,近在眉睫!
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他当即从龙榻上蹒跚而下,已顾不上龙靴,颤颤巍巍,径直地冲出了帘外。
“痕儿!你真的回来了!”
眼前,他的痕儿一席蟒袍金冠玉立殿中,眉目如画,一别数日,数日不改!
“父皇……”
他亲切一笑,教他千节愁肠,瞬间化作一弯春水。
他龙颜大悦,旋即高声唤来邱公公,传令:“即刻解禁仙师!官拜正一品!赏赐百千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