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这搁在前世里是萧晗想都不要想的事情,在她与柳寄生私奔以后,那座巍峨深宫蔼蔼重雾,便是与她这种女子半点也搭不上边的。
想想她是什么身份,萧家的门第也算不得高,多的是王公勋贵甚至高官的女眷排在她前头,怎么也是轮不到她的。
可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叶衡的妻子,长宁侯父子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又深得皇上重用,更不用说长宁侯夫人蒋氏还是皇后嫡亲的姐姐,太子的姨母。
这样枝繁叶茂的关系错综复杂,层层相连,才让她有得以进宫的殊荣。
刚听到这个消息萧晗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她也曾经跟着魏嬷嬷学过规矩,可宫里样样森严,容不得出一点岔子。
这事,只怕还要等叶衡回屋后再作商量。
萧晗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沉思起来,屋外的天色渐黯,黄昏里最后一丝金色沉入了西边,天空泛出一种深沉而广博的暗蓝色,像幼时云姑穿着的那身蓝色布裙在眼前晃过。
想到云姑,萧晗无奈地摇了摇头。
锦衣卫算是消息通达了,却仍然没有能够查出云姑的下落,她几乎都要相信这个人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世了。
难道真是她多疑了吗?
或许莫清言的死并没有可疑之处,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罢了?
叶衡也说过,莫清言死时的那些症状除了有中毒的可能,或许还有一些病症也可能引起,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那种状况,连太医都不能够分辨得出,只能给出一种推测,但却不能直言肯定。
这样她的怀疑就成了个未解的悬念,一半许是臆测,一半许是真实,她就在这种纠葛中不能安宁。
萧晗轻叹一声。
或许她真该放开胸怀,逝者已斯,活着的人才更应该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
或许有一天她没有去追查个究竟时,这真相却自己浮出了水面,谁也说不准。
“少夫人,该用膳了。”
兰衣在一旁提醒了萧晗一句,她微微一怔,又抬起头问道:“世子爷回了吗?”
“已经让人去请了,想必很快便能回了。”
兰衣说着便扶了萧晗到桌旁落坐,饭菜还放在食盒里保着温,要等到叶衡回来后再行摆上桌。
“今儿我虽然见了那两个丫头,却也没说管着她们,但平日里你也要多瞧着些,都是心气高的,只怕是不服咱们初来乍到。”
想到今日见静影与冬菱时的情景,萧晗又不免提醒了兰衣两句。
静影倒是不声不响的没有什么表现,但往往这种人却是埋得最深的,不得不防。
冬菱反倒要张扬些,不过也只是两个丫环罢了,倒还轮不到她出手。
“少夫人说的是,奴婢会瞧着她们的。”
兰衣应了下来,又说起枕月,“今儿个她也早早回去了,怕是梳云还没来得及与她说呢。”
“她倒是来去匆匆,我想和她好好说句话也没逮着机会,好在眼下也没什么事,等得空了再与她说吧。”
萧晗刚要站起来便瞧见叶衡跨进了门槛,不由牵唇一笑迎了上去,“你怎么才回来,我可等你多时了。”又转头吩咐兰衣摆了菜。
“与娘说了会儿话,想着你怕是还在睡呢便没急着回来。”
叶衡笑着拉了萧晗坐下,又听她问道:“今儿个听说宫里传了话让咱们明日进宫?”
“是有这回事。”
叶衡听了点头道:“只要宫里来人,咱们府里一准传个遍,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皇后娘娘想见见你。”一顿之后又笑道:“我估摸着也是太子回宫后向娘娘说起了你。”
太子的性格叶衡自然是熟悉的,两兄弟一同长大关系自然非比一般,他年幼时还曾做过太子伴读,只是年纪稍长后便上山学武了。
“皇后娘娘是什么性子?我要不要特别注意些什么?”
说到进宫萧晗又开始紧张了,宫里的贵人与平常人家的夫人小姐又不一样,可不能等闲视之。
“娘娘的性子与我娘倒是不同。”
叶衡想了想才斟酌道:“我娘性子随和,待谁都亲切有礼,但娘娘是一国之母又执掌后宫多年,自然比一般人威严许多,那种感觉……许是有点像我舅母,但比舅母的气度又要好上一些。”
“那明日见了再说吧。”
萧晗深吸了一口气,叶衡这一说等于没说,他与皇后娘娘甚至是宫里的其他贵人都是认识的自然什么都不担忧,可她就不同了。
“别怕,我这不还在你身边呢。”
叶衡笑了笑,“只要你不行差踏错就没有人能够刁难你,就算做错了什么皇后娘娘看在我的面上也会护着你的,她毕竟是我姨母嘛。”又轻轻弹了弹萧晗的额头,“平日里多古灵精怪的一个人啊,怎么说起要进宫人都怂了?”
“你自然不明白。”
萧晗瘪瘪嘴,轻哼一声道:“你是天之娇子是皇亲国戚,而我只不过是个五品官员的女儿,而我母亲还是商贾出身,这种差距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弥补的。”
“那也没瞧见你自卑过?”
叶衡轻笑出声,又安慰萧晗,“以平常心待之,久了你便习惯了,如今你可是世子夫人,朝廷的一品诰命夫人,在整个京城里都能横着走,即使入了宫也不是别人可以轻易欺负的”又握了握她的手,“要知道你的身后可站着我,站着整个长宁侯府,大胆去就是”说罢还拍了拍萧晗的肩膀,给她飞了个眼风。
萧晗冲着叶衡做了个鬼脸,终是撑不住地笑了起来,恐怕她确实是杞人忧天了,在萧家时倒不觉得,入了长宁侯府这等门第总觉得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其实只要身边的人对她一如往常,她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就像叶衡所说,即使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他这个高个子在前面顶着嘛。
这样一想,萧晗便觉得宽心不少,又与叶衡用过晚膳这便早早地梳洗睡了。
第二日入宫是有时辰的,萧晗一早便起了身,之后梳洗更衣用膳,再与叶衡一同乘坐马车进了宫门,之后还要递牌子换轿子,男女要分往不同的地方去。
“我要先去面见皇上,你安心跟着许公公去就是,他是娘娘身边信任的人。”
看着萧晗坐进了轿子里,叶衡还叮嘱了她两句,“回头我就去娘娘宫里接你,万事小心。”又对许公公交待了两句,这才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瞧着叶衡离去,萧晗又稳稳地坐进轿中,心神倒是平静了不少,入宫之前的紧张也一扫而空,反倒多了几分期待。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皇宫又不是毒蛇猛兽聚焦之地,只要她多一分小心谨慎,来来去去也不是想像中的可怕。
不过皇宫里真的很大,绕来绕去得萧晗都有些晕了头,直到在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停了下来,她这才被兰衣扶下了轿子。
“世子夫人可还好?”
许公公生得白净细腻,声音也是亲切平和,全然没有萧晗想像中太监的尖嘴猴腮阿谀奉迎,倒是让人有些好感。
“第一次进宫,就怕失了礼数,还望公公不吝指点。”
萧晗说着便给兰衣使了个眼色,兰衣赶忙塞了个荷包过去。
许公公也没有推辞,只笑着接了过来,又道:“世子夫人客气了,劳您先在偏殿里候着,等着皇后娘娘召见时奴才再命人来接您。”
“一切有劳公公了。”
萧晗点了点头,看着许公公当先往正殿而去,她与兰衣主仆则被宫女领着往偏殿而行,这一路游廊婉转,还可见花园里种植的各色花草,有宫女太监忙碌穿梭着,倒是有些人瞧见她投来好奇打量的眼光,到了近前却不忘记称呼行礼,大方地唤她一声“世子夫人”。
等着萧晗主仆在偏殿坐定后,宫女这才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又有人奉上了茶水点心。
兰衣在一旁瞧着,等着没人时才与萧晗说起了话,“奴婢以为还有教习嬷嬷来呢,原来直接就被请入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昨儿个她也是与梳云她们几个说起,毕竟要与萧晗一同进宫这可与平常不一般,没想到少夫人没让梳云跟着反倒是她来了。
“想来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过的。”
萧晗想了想才道:“原本一般命妇初次拜见娘娘自然是要经教习嬷嬷指点宫里的规矩,可咱们与娘娘的关系不一般,想必就省了。”说是这样说着心里却有几分疑惑。
“估计是这样的。”
兰衣点头道:“少夫人在娘家时便有魏嬷嬷教导着,她也是宫里退下的嬷嬷,奴婢在少夫人跟前也学了些,不然入了宫怕不得给少夫人丢脸。”说罢心里还有惶惶。
宫里到底不比府里,兰衣向来谨慎,这次却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知道你做事向来有度,所以这次才带了你入宫,若是今后还要入宫,我再带梳云一道来。”这番话她倒不是随意说给兰衣听的,如今她嫁给了叶衡,依着长宁侯府里与宫里的关系,只怕奉召入宫真的是家常便饭,她也要学着适应。
这样一想明白萧晗不由笑了笑,又端起雕花方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是上好的安溪铁观音,这种茶介于绿茶与红茶之间,汤水清黄而浧亮,香气清雅,入口醇厚,回味悠长,倒是难得的好茶。
主仆俩在偏殿倒没有等候多久,不一会儿便有宫女来请她,一边走还一边解释道:“刚才是各宫嫔妃前来拜见咱们娘娘,如今倒是走了大半。”话到这里微微一顿,又提醒萧晗道:“不过也有人知道世子夫人来了特意留下的。”
“喔,都有谁?”
萧晗顿了顿,着意打量了一眼这个带路的宫女,圆脸,长得并不算出挑,很平常的一个人但一双眼睛却甚是灵活,想来也是个机灵的。
“留下的人有吕贵妃,还有陈妃娘娘与四公主,另有安乐公主与平邑县主母女俩。”
宫女对萧晗据实相告,又轻声道:“奴婢曾受过世子爷恩惠,若是世子夫人待会有消息也能托奴婢传信给世子,奴婢叫做红珠。”
“多谢你,我知道了。”
萧晗笑着点了点头,心思却飞转起来。
陈贵妃的父亲是蒋阁老的门生,陈蒋两家向来交好,陈贵妃虽然育有子女但在宫里却并不是争权之辈,而如今显然是依附于皇后娘娘,这倒不用多加留意。
而吕贵妃却是如今在后宫里唯一能与皇后娘娘相抗衡之人,她的娘家父兄都在镇守边城,是手握兵权的一方显贵。
吕贵妃育有一双龙fèng儿女,便是四公主与五皇子,今年好似都有十七岁了。
至于安乐公主却是先皇之女,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如今守寡,还带着个女儿平邑县主,母女俩时不时地会来宫中小住一阵子,皇上都没说什么,皇后自然也不好逐客,是以倒成了后宫的常客。
皇后娘娘的坤极宫是后宫里最高之处,居于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青砖铺地,琉璃为瓦,一派气势巍峨。
若说在宫外远远望去这坤极宫像是一只匍匐在皇城中的巨兽,那么入了宫内随处可见的富丽堂皇才是当真令人目眩神迷,这般奢华的宫殿是浸淫了殷氏几代皇室的心血才能累积而成,足以体现出居住在这座宫里的主人尊崇的地位与显赫的身份。
萧晗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宫女入内,而兰衣只能候在殿外。
殿内的大理石光可鉴人,萧晗垂着目光上前,甚至能够瞧清自己额头上垂下的璎珞在地面上留下的倒影,只屏息宁神恭敬地与上座之人行了一礼,“拜见皇后娘娘”
“起吧,这地上可凉了”
上方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女声,她的声线并不柔美,甚至还带点男性的刚硬,可听在耳里却并不令人排斥,反倒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萧晗这才站了起来,缓缓抬起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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