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枳娘连连点头,命人付了诊金,送郎中离开,又把药方递给虞濛:“荀夫人,这个方子你再看看。”
虞濛接在手中:“我先去看看姝儿。”
“好。”沈枳娘也跟着进了里间。
游昭见虞濛走近,便松开了荀姝的手,起身让座,面色有几分沉重,几分愧意:“大嫂。”
虞濛点了一点头,便去为荀姝诊脉。
荀姝先是一直面朝里侧躺着,知是虞濛来了,便转过脸来,眸光莹莹地看着她,低声唤道:“濛濛……”
虞濛听出她心里的委屈,余光微微瞟了瞟旁边的沈枳娘和游昭,温和而郑重道:“姝儿,放宽心。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要时刻保持心绪平和畅快,才能对胎儿好。
“方才那位郎中也说了,切不可再发愁动气,郁郁不乐,明白吗?”
游昭听在耳里,心里止不住地难受。
沈枳娘也懂得虞濛这话不只是说给荀姝听的,面上颇有些不自在,心下也深感懊悔。
虞濛把完脉,又看了看郎中开的药方,对游昭和沈枳娘道:“就按这个方子抓药便可。除了按时服药,还须安心静养。”
游昭肃然保证:“大嫂放心,我以后绝不让任何人来搅扰姝儿。”
沈枳娘听了,不自觉低下了头。
虞濛微笑道:“如此最好。”
又看了一眼沈枳娘:“沈姑姑,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枳娘答应了一声。两人来到卧房门外。
“沈姑姑,”虞濛口吻从容淡然,“我是晚辈,不过今日有些话我做晚辈的也想直言一二,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姑见谅。”
“夫人但说无妨。”沈枳娘约略猜得出虞濛想要说的话,心里有点发窘。
虞濛心平气和,面色却有几分严肃:“姝儿嫁到游家之前,也和我一样,尊称您为姑姑,她是什么样的性情您也向来清楚的。
“她直来直去的性子,藏不住事,也受不得气,更是一点心机也没有。
“今日之事,来龙去脉莲儿也都告诉我了。您要给游公子添个人服侍,确实是为了公子着想,也不为过,但,是否该事先与姝儿商议了再定比较妥当呢?
“再者,要给游公子添个房里人,也不一定必是游府的侍女,姝儿自己身边也有两个贴身侍女,说不定她以后自有打算呢?毕竟她才刚怀上,也才刚成婚三个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枳娘自觉有愧,勉强笑道:“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幸好有惊无险,不然我真是愧对游家列祖列宗,也当真无颜面对昭儿和姝儿了。
“方才夫人来之前,鹊儿也把事情一五一十和我们说了,只是一直顾着让郎中给姝儿看诊,还没来得及处置秋蕊那死丫头。
“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给姝儿一个交代。”
说着,冷声吩咐身旁侍女:“去,让人把秋蕊带过来。”
侍女依言去了。
不一会儿,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押着秋蕊来到了二人面前。
“跪下!”沈枳娘冷声冲秋蕊斥道。
二仆妇按着秋蕊的肩膀让她跪在地上。
“夫人,夫人,奴不是故意的,夫人……”秋蕊哀声求饶。
沈枳娘见她非但不认错,竟还妄自狡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故意的?那些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明知少夫人有孕在身,不得出半分差池,还敢出言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你眼里可有她这个主子?”
“奴说的都是实情啊,夫人,奴……”
“给我掌嘴!”沈枳娘指着两名仆妇喝令,“用力!我不让停,不许停!”
两名仆妇得令,撸起袖子,一左一右挥着粗阔的手掌轮番往秋蕊那嫩生生的脸上扇去,只“啪——啪——”两下,秋蕊的两颊顷刻间赤红一片。
声音之大,卧房里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荀姝听见声响,知是沈枳娘在惩罚秋蕊,也隐约听见了秋蕊的辩驳,心里仍有几分气愤、难受,但害怕再次动了胎气,只淡漠地闭上双眼。
外面,沈枳娘冷眼看着秋蕊被掌掴得红肿的脸,淡淡道:“你生在游府长在游府,跟在我身边十多年,我以为对你是知根知底了,没想到你竟连我也敢骗!
“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乖巧懂事,把你派过来伺候昭儿!”
“夫人……饶命啊……夫……人……”秋蕊脸也肿了嘴也肿了,耳根子也震得生疼,趁着两仆妇手掌落下之前,含糊不清地告饶。
沈枳娘恍若未闻:“前些时,李夫人相中了你,想和我讨了你去给她兄长李员外当个侍妾,我念你服侍了我十几年还有些舍不得,今日便把你与了他吧。
“到了李员外家丰衣足食,亏待不了你,也算是你我主仆一场。”
“啊?不要啊,夫人!”秋蕊惊得一把推开身旁的仆妇,径直跑向沈枳娘,“奴不去,奴不去李家!夫人……”
那个李员外她见过,五六十岁了,长得一脸麻子奇丑无比,又矮又胖,是个出了名的老色鬼,她看见他都要作呕的,如何能去给他做侍妾?
那两名仆妇见她挣脱了去,忙冲上前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狠狠往后拽。
沈枳娘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朝两个仆妇下令:“带下去,给她收拾一下,连同身契一起送到李府去。”
“是。”俩仆妇押着秋蕊大步走出庭院。
“夫人……不要啊夫人!奴知错了!夫人,奴知错了……求您别把奴……”秋茹扯着嗓子回头大喊,沈枳娘却一毫不为所动。
虞濛一直沉默地看着,此时见人去得远了,便和沈枳娘打了声招呼,去房里看望荀姝。
门外的动静,游昭亦是听得一清二楚。见沈枳娘已处置完了秋蕊,便起身走至她面前,长揖道:“姨母。”
“你……这是作甚?”沈枳娘从未见过游昭像此刻这般沉着脸,对自己这般疏冷的模样。
“姨母多年养育之恩,游昭没齿难忘。”游昭口吻清清冷冷,不疾不徐,“但请姨母今后莫要再像这样为昭儿着想了。
“姨母若还要再为昭儿着想,那便请先为姝儿着想,凡是对姝儿不好的,便是对昭儿不好;伤害了姝儿,便是伤害昭儿。姨母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