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疑云重重
1
我会合肯尼斯的时候,只见他精干的眼神紧盯着面前的升降机。指示灯闪动了一下,大堂的灯持久亮着,升降机刚好停在大堂那一层。肯尼斯二话不说就蹬步狂奔起来,浅灰色的长大衣在风中扬起波浪,不一会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也紧跟着跑了上去,转一个弯马上见到螺旋楼梯,我踏着巍巍颤颤的步伐跑下去。走在回旋形的铁梯上,不断快速地旋转,令我感到头昏脑胀。走过阁楼抵达大堂,我没仔细计算走了多少级楼梯,但至少也有五十级,我喘息着踉踉跄跄的跟到肯尼斯身后。
只听他疑惑地问:「刚才真的没人走出过升降机么?」
蓝眼睛金长发的接待小姐皱起了眉头:「没有啊!欧文先生。」
「该死!」
我问道:「怎么了?」
「给凶手逃跑了!」说着,他的双眼倏忽一闪,蹬步跨上升降机门前。
他碰碰轻触式按钮,升降机门「叮」一声打开了,我追着他跑了进去。
看着自动门关上,我问他道:「你追赶凶手跑到升降机前,却给他抢先一步乘升降机逃逸,对吧?」
「我不知道!」
「别担心,你看上面的闭路电视,凶手的模样没有可能逃过它的追踪,他也没办法离开酒店半步,所以,他根本没办法逃脱的。」
但我的同伴只保持着缄默的态度,对于我的话似闻非闻。
升降机停在二楼,我们回到不久前停留的位置,走道上一旁是宴会厅和餐厅,另一旁是桥牌室和图书西洋棋两用室。
雪庄二楼的平面图,走廊围绕在外,中间的长方体分布着餐厅、宴会大厅及其他的游乐室。餐厅的侧门通往露天大阳台,阳台有直通酒店外面平地的石阶。另外,在二楼走廊角落里的螺旋梯旁,还有一道侧门可前往阳台,昨天我就是在那儿附近碰上多琳的。
眼见之处,升降机左面是图书室的门,右面则是桥牌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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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门边的磨砂玻璃,模糊可见桥牌室内黑乎乎的,灯光不曾点燃,乌黑的没半点动静。静止的状态,冷冷的不见人,又或者,这只不过是伪装的宁静,内里的人此刻正紧握利刃,老鹰一般捕猎着闯入者的气息,随时准备一把扑出……
从我同伴的眼里,我确实可以感受到这一切,他终于亮出了他那支钢蓝色华尔瑟P99自动手枪。走道上的光线暗淡,他在枪头套上雷射标定瞄准器与强光手电筒。他命令我站到身后,抬高枪头,拉下保险键。
肯尼斯倒抽一口冷气,左手猛地拉开门,华尔瑟枪冷峻地撇过阴暗的角落,强厉的白光在黑幕中来回扫荡,雷射线的红点不断晃射,倘若目标现形,子弹一定毫不留情予以击毙!
没有一丝动静,肯尼斯倏地跨进室内,以手枪的强光搜索着。
这时我剔下门边的开关钮,灯光照亮整个桥牌室。可见的只有桥牌桌椅,不见人影。
放眼望去,这里只有几套桌椅,桌上放置着整副的扑克牌,桌的四面靠拢着挨背椅子,长沙发靠倚在墙边,还有小茶几上的内线电话,可以见到的只有这些而已。
我的朋友把手枪的瞄准器及电筒等外挂装置卸下,摆进大衣口袋,华尔瑟枪收回胸前的枪套里。
「吁!」肯尼斯深呼了一口气。
「可以告诉我了吗,肯尼斯?」
「什么?」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很想知道。」
「给凶手摆了我一道!」
「给凶手……摆了一道?」
「是啊!这狡猾的家伙,枪管上还装了灭声器。刚才他击毙阿克斯太太的时候,枪声也没能听见。」
「肯尼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给弄糊涂了!」
「那该死的凶手耍了个把戏,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当时我追赶着他,到升降机前面的时候就不见了他,刚好升降机往下降,我也直觉的想他应该搭上去了。不过事实上,凶手按下了升降机键,接着躲进这里。这一招声东击西实在是可恶透了!我怎么会上当的呢?真笨!笨死了!」
2
监控室坐落在大堂那一层的一只角落里头,戈巴太太亲自带引我们前往那儿。可是,刚来到监控室的门前,门却半开半掩嘎吱嘎吱地晃动着。
里面的电视萤幕骤然砸至稀巴烂,一个个给破坏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全……全没了!」戈巴太太尖呼道。
唯一一位保安员给凶手用硬物殴击头部,由于凶手从后敲晕他,事后他也认不出袭击他的是什么人。
多台安装于酒店大堂、各处走廊、宴会大厅、特别室、娱乐室及升降机的闭路电视所拍得的录影带,通通不翼而飞!
我们本来要到这里来监看监控器拍到的影像,包括升降机和走廊的,可是现在,狡猾的凶手竟然又再捷足先登!对于我自尊心极强的朋友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肯尼斯到酒吧喝酒去了,我唯有独自返回房间。
关于我同伴的各种行径,与我的比较起来,读者们也许更喜欢知道他的情况吧。他在这案子里,做出的各式各样调查工作,实在是非常非常吸引人的。他行动时,我通常都会在他左右,他的一举一动,我可以说是看得清清楚楚,而假如,他有独自行动的时候,还是会先知会我一声,让我有个明白。
事实上,他时常对我说:「施明,你是一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了你!你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我真的好喜欢你。我跟你说,耿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优点,在你身边,什么都可以说,毫不避讳,好舒服!起码,我是这样认为没错,你真的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伙伴,最理想的倾诉对象!但是,我也不得不说,这很危险!先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这个人危险,也不是说和你在一起会有危险;我要说,你这种纯朴的个性,可能会为自己制造麻烦。你知道吗?你的脸从来不会撒谎,即使你口在说谎,可是从你的眼神里,我还是看得出来。现在,你跟前的人是我,是我啊!我是你的朋友,当然就无所谓啦。但是假如,换了是凶手的话……那么,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你明白吧?要知道,有时候我根本不要骗你,但又不能说出真相给你听;所以,我不想说的时候,还是请你别问好了。你晓得,我什么都想让你知道,跟你分享,只要不对你有危险的东西,我通通都告诉你!」
当时,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而很多时候,他都对我三缄其口,案子的话全不说,我根本不可能明白他到底在干些什么。可是,从他难得一见的诚恳态度、认真语气,我也没勇气拒绝他,只好依他的了。
他有时真的叫人无法预料,就像那血案发生后不久,他一声不响的告别了我,只丢下一句叫我别跟来,便踏着昂扬的步伐走了去。
以下这段记叙,并非我本人亲眼所见,我是事后听肯尼斯说给我听的,作为案子的记述人,我实在觉得有交代给读者们知道的必要,因此,也在这里作一番引述。而在往后,这桩耐人寻味的谋杀案发展下来,还有不少我未曾参与其中的场面,为了让读者朋友们详细了解整桩案子,所以,我也会尽其全貌地把我朋友的各项侦查行动复述出来。当然,我的朋友也不是老握着放大镜去寻找脚印、烟蒂等痕迹证据的那种行动型侦探,他探案的方法,属于以逸待劳的思考型,喜欢留心小节,把琐屑的事情拼凑起来,然后运用他独到的直觉去判断、衡量、筛选,当看到某个重点的时候,他就会发挥出相当强健的逻辑思维,抽丝剥茧发掘出事件的真相。
他很相信现代科技的帮助,除了那把先进的华尔瑟手枪(英国MI5特工的配备),随身携带的还有一部轻巧的多功能电子手帐系统,他所有的案件纪录全收藏进它的记忆体,有时候还会进行数据分析,连上电话线又能上网阅读新闻、收发电子邮件、传真,方便随时联络其他人。他相当依赖这两件装备,中国人那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有较深的理解。
肯尼斯在枪械方面亦很有学问,他懂得判断子弹的型号,从何种枪枝发射出来;他具有检验枪械的专业资格。另外,他也学习拳击和空手道这两项搏击术,至于他的身手如何,我仍未有机会一看,因为平日的他总是较温文的,虽然偶尔会发发少爷脾气,动手脚的话还远早着,我也从没见过他打架的情形。
听他一句「新世纪的侦探,不可能不好好武装自己」,我也终于明白,为了应付每天层出不穷的潜在危机,与罪犯们周旋,我朋友这一身自我装备,实在是极其重要的。
回说那时,肯尼斯昂首阔步地走下螺旋梯。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平常的日子里,他的举手投足,一贯刻意保持着小幅度看起来满优雅的味儿;而现在,他放步而行,手摆得高高的,肩膀甩拧着,很明显,他正试图寻找一种另类的松弛,而随心肆意的动作,便可满足得了他的所需。
他的嘴脸扭成一团,不难看出此刻内心的窘苦、沮丧。刚才给凶手彻头彻尾地戏弄一番,强烈的厌恶感此刻充斥着,他的鼻子也快冒出烟来了!
「Damnit!这该死的凶手,F……混蛋!别给我逮到你!……」他暗地里粗言辱骂。
不管地上铺盖着多么厚实的红地毯,他的脚步声仍然是哒哒作响。
酒吧里的灯光很暗,只有墙上的小灯泡在点着亮光。肯尼斯一屁股坐到圆凳上,遂向肥胖秃发的酒保要了一杯。
这时候的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很清静。肯尼斯慵慵懒懒地喝着酒,杯中物的效力果然不浅,满腔烦恼仿佛一下子烟消云散,全拋诸脑后。
「你在这儿干嘛?」
肯尼斯懒洋洋回头,说话的人竟然是拉维尔家的次女,露茜.拉维尔。只见她手上同样拿着酒杯,而且快光了。
「喝酒呀!看不见吗?」
「哈!来!我们干这一杯!」
「砰!」二人碰杯。
酒意酣盛,肯尼斯结结巴巴道:「妳……你来干嘛?」
她也醉醺醺的说:「喝酒喔!」
「喝……酒?你喝的只不过啤酒,这不算酒!」
「哦……来!给我一杯威士忌!」她向酒保唤道。
「看……看你的样子,来借酒浇……浇愁?」
「你不是?难道你的样子好得过我吗?」
在酒保眼里,他们两个都是意兴阑珊的烂人。若要数知道最多秘密的人,干酒保的算得上一种,不过不会多管闲事就是了。
「哈哈!你从来就是这样子,别装蒜了!臭婊子。」
「狗.娘养的!你才是!」
「我很清楚妳。」
「清楚我?你……你知道我多少?」
「没多……多少。我只知道,你很不开心。」
「好闷呀!」
「我也……是是。」
「你也是?你什么事不开心?」
「先说……说……说你的。」
「我……为什么要给你知道?」
「那……让我猜……猜,你杀……杀了你父亲。」
「胡说八道!」说着,露茜别过脸去,转身就走。
剎那间,肯尼斯一把拉住她,搂进怀里。
两人的眼睛互瞪着,却感觉不出一丝的敌意。
「告诉我,你没杀死他!」
露茜双眼呆呆地,总脱离不开肯尼斯的视线,摇头时双眼也凝住了。
「告诉我好吗?」
「什、什么?」
「这一切。──我不知道。不过,没有人要比你更清楚,对吧?」
「你……你是谁?要我说些什么?你这无赖!快放开我!」
无奈地,肯尼斯也只好放开双手,而另一方面,全因他已得到了一个令他深感满意的答案。
当时,露茜重新站起身来,悻悻然整理一下衣裙,接而狠狠掌掴肯尼斯一记清脆的耳光,离去时那种酷酷的傲慢,是如此不可亲。我的朋友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