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诉柯教李墨晗极为用心。
这些日子,李墨晗住在孝亲王府,让李诉柯有理由一下学,就往孝亲王府跑,顺便还能见见丘泽先生,讨论问题。待丘泽先生乏了,才会去李墨晗那里,亲自教她下棋。
恐怕这也是李暮秋的意思,迟迟不接她回去,就是想要利用她这个便利条件。
李诉柯怕她不认字,便寻来了不少棋谱给她看,都是图画,她应该可以看得懂。就算看不懂,当图画册看看也是可以的。
这些棋谱不少是后出现的,她前两世都未曾见过,也觉得稀奇,还真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待晚间他跟丘泽先生聊完,还会过来跟她下棋,实践一番,真别说,长进很大。
其实啊……
李诉柯跟丘泽先生的棋艺半斤八两,如果她认真,他根本不是对手。
她回来的第三日,孝亲王妃突然寻她过去说话。
梅雨时节,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子泥土与嫩草混合的清香,清晨的树枝上簌簌地掉落着露珠,密集如雨落。
几日的雨水积累,击落了一地落花,被府中下人扫成了一堆堆,此时尚未来得及清除出去。
李墨晗过去时,孝亲王妃正在招待客人,听说是突然造访,让她先等等。
这时,院落的耳房传来侍女的训斥声,原来是新来的侍女,没弄清孝亲王妃的药柜,将石菖蒲跟水菖蒲两种药草弄混了,放在了一个小抽屉里。
这两种药看似相同,实则药效却有些许不同,若是用错了,怕是会惹麻烦。
那侍女一个劲地道歉,已经哽咽了。
李墨晗探头看了看,然后走过去,里面的一等侍女已经捧着抽屉要将药材扔了,恐怕是懒得区分,想要购置新的了。
“别扔啊,怪可惜的,给我吧。”她当即说了一句。
一等侍女瞧着她,认为她是想拿去玩过家家之类的,也没多想,直接给了她:“表小姐,王妃正在待客,你可以进来等等,看我们分药材,也不会无聊。”
“好。”
李墨晗当即捧着那个小抽屉走了进去,到了一处角落,取来了两张桑皮纸铺开,将小抽屉的两种药材区分开,放成两小堆。
孝亲王妃出来时,李墨晗正在清理抽屉里的碎叶子,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小树丛里倒着碎片。
“哟,晗姐儿,你这是做什么呢?”孝亲王妃当即问了一句,向她走过来。
“把药材分开。”她回答。
“你在认药材吗?”
“不是,是分开。”
孝亲王妃有些不懂了,这时之前的那名一等侍女过来解释,说了药材弄混的事情。孝亲王妃听了,当即懂了,笑眯眯地说:“来,我来看看晗姐儿分的药材。”
其实,孝亲王妃一开始并未在意,只是当小孩子玩,将药材分开了两堆。
进了耳房,看了椅子上那两小堆药材,突然一惊。
区分得很好,居然没有混的。
“都是你一个人分的吗?”孝亲王妃问。
“嗯,扔了可惜,就分开了。”她认真的回答,随即仰起头,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你是如何区分的?”
“一个分枝多,一个分枝少,挺好区分的。”
孝亲王妃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两小堆药材,随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夸奖道:“晗姐儿真厉害。”
其实,药物弄混之后,许多侍女都不愿意去区分,稍不留神,就会弄差了药材,这种情况多半是丢掉,买新的,较为稳妥。
像李墨晗这样轻易全部区分开的,还真需要些功夫与眼力,没有自信,都不会这样做。
“老祖宗把它们收起来吧。”
“好,好,好。”孝亲王妃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吩咐侍女将药材收起来。
“娘娘,这……”那侍女不敢相信李墨晗的区分能力,不敢将药材重新放回去。
“我看过了,没问题的。”孝亲王妃说着,牵着李墨晗走了出去,“晗姐儿有天赋,过些日子外祖母教你医术。”
“好!”
那侍女捧着药草看了看,再次训斥之前的那名犯错的侍女:“区分药草你都不如表小姐,有没有脑子?”
孝亲王妃听了,当即皱眉,骂道:“怎么说话呢?”
那一等侍女吓了一跳,也知道是自己太泼辣,说错了话,当即跪了下来磕头。
孝亲王妃没再说什么,而是回身对李墨晗说:“你先进去吧,这客人也认识你,刚才还跟我问起你呢。”
“老祖宗您不进去吗?”
“不了,我去给他找个东西,一会就回来。”
也不知是找什么东西,居然需要她老人家亲自过去。
李墨晗也没推辞,直接进了孝亲王府的屋子。
孝亲王妃的屋子很大,也很干净,没有奢华的摆件,多的是精致的家具,雕花细致,看上去极为大气。在她的屋子里面没有椅子,室内铺满了筵,进入之时需要脱鞋。
进入之后,穿过墨洒竹林的帷幕,进入到内间,
她走进去,看到有一人坐在里间的罗汉床上,床上铺着海棠色绣蝙蝠绕桃的茵褥,床中间放着案几,上面放着糕点和水果。
与喜庆的被子格格不入的,是他一身素银色的衣衫。
罕见的上好锦缎,上面用精致的绣功绣着如意云纹,边角用银丝勾边。明明只是寻常的银灰色,却显得十分奢华,处处展现着尊贵。
她当即行礼:“小儿见过然郡王。”
“嗯。”他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这声应是让她起来,还是怎样,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站直了身体。
洛子眠跟孝亲王府算得上是亲戚,并不是外男,所以可以自由出入孝亲王府,身份却是极为尊贵的,孝亲王妃对他极为重视,甚至愿意亲自为他去找东西。
孝亲王府,也只有大舅父算得上是小王爷,澜哥儿这一辈,便是一点名头都没有了。
洛子眠则不同。
他是最得宠的皇子之一,地位要比孝亲王还高,且有些实权,只是辈份不如孝亲王罢了。
说到底,孝亲王当年也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就算然郡王来到濠州,不入孝亲王府拜见,孝亲王府的人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少顷,洛子眠突然开口:“过来。”
她抬头看了看,见他面前有一棋盘,想来是想让她陪他下棋,她当即凑了过去,站在罗汉床边,身子不高,头顶还不及棋盘。
他对她的不识时务很是不悦,难得乐意多说一句话:“坐上来。”
“哦。”她应了一声,爬上罗汉床,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着棋盘,从一旁取来一颗白子。
“这没有旁人,认真跟我下一盘。”洛子眠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在进来时就注意到,屋里的侍女都被支走了。
“好。”
“不好好下,我就要问孝亲王妃你缝合伤口的事情了。”
她抬眼看了他一会,他的眉色偏为棕色,搭配着肌肤洁白,让他看起来越发的清淡。清眸流盼之际,棕色的瞳孔带着一股子洞察一切的气势,微眯的双眸,其中饱含睿智。
“我好好下就是。”居然有些哄孩子的语气。
洛子眠自己也知道,他避不开璟王派来寻他的人了,觉得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隐瞒过去,这才主动过来了。
他来时,寻了孝亲王妃聊天,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关于李墨晗医术的事情。
孝亲王妃笑得亲和,她是这样回答的:“平日里闲来无事,教过她一些基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晗姐儿虽然脑袋不灵光,但是心好,见你受伤,就跑去采药了,不知你的伤势如何了?老身会些医术,可以帮你瞧瞧。”
瞧这话,就知道她老人家只知道李墨晗为他采药,并不知道缝合伤口的事情。
于是,他没再说其他的。
棋局过半,竟然不分高下。
不得不承认,这然郡王小小年纪,棋艺却极为精湛,且操控全局的能力很强,就连她都感受到了些许压制。
不过……
她又落一子。
洛子眠看着棋盘,不由得扬了扬眉,抬眼看了她的胖脸一眼,最后还是选择去看棋盘。
嗯……她的脸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棋盘上,她已经开始反过来压制他了。
“伤口拆线的时候痛吗?”洛子眠突然问了一句。
“这是肯定的。”
“有缝合时痛吗?”
“不好说,缝伤口的时候你已经痛得麻木了,拆线的时候是重新痛一次。”
他忍不住蹙眉,重重地落下一子。
想来,他是准备回去的路上拆线,如果很严重,怕是会引起璟王侍卫的怀疑。
“我可以给您开个方子,可以缓解症状,只是伤口愈合会晚一些。”她这样说道。
他不由得看向她:“你知道我想要怎样的效果吗?”
“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她回答道,毫不犹豫地落子。
他点了点头,又落一子:“不算笨。”
这个时候,孝亲王妃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念叨:“瞧瞧我,年岁大了,不中用了,寻一本书都要这么半天。”
李墨晗当即放下棋子,看向门外。
洛子眠还在研究棋局,孝亲王妃进来,他也没有在意。
孝亲王妃知道洛子眠少言寡语,也没在意,只是进来,看着两个人问:“你们在下棋?”
“然郡王在教我下棋。”她这样回答。
洛子眠一怔,看了她一眼,随后应了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