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万局长的态度无疑表明他不希望动旭阳医院的广告了,甚至还把市委领导以及工商口、卫生口给搬了出来,无非是软硬兼施的希望陈潇能知难而退,别在这点上较劲。
一旁的李建和魏娜绷着笑意,腹诽万局长说话怎么不脸红,这医院要真有那么强的实力和口碑,哪会惹来那么多投诉。
陈潇早料到他会有抵触情绪,轻笑道:“万局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没说一定要暖州市的所有媒体撤下关于旭阳医院的广告,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医疗水准究竟如何,我惟独关注的只是他们的广告内容。”
见万局长惊疑不定,陈潇侃道:“前不久广电总局和工商总局联合颁布的新规里有一条,所有医疗药品的相关广告禁止人物现身说法,而旭阳医院在不孕不育、肝胆结石和男性泌尿等宣传中,都不同程度引用了患者的陈述,这是第一点违规。”
“第二,广告里的几位在医疗领域显赫的专家主任,基本没几个是在旭阳医院坐诊的,甚至还有几位医师的执业证根本没在他们医院注册,与事实不符,存在了误导虚构嫌疑。”
“最后,关于性病诊疗的内容,必须删改甚至压缩,特别是那些露骨的内容,而播放时段也绝不能在午夜十点以前,否则长此以往,对整个暖州市的媒体形象乃至社会风气都将造成负面影响!”
万局长愕然失语,魏娜和李建更是膛目结舌,原以为收集了那么多关于旭阳医院的黑幕信息,陈潇势必会拿那些大做文章,可万料不到,他却另辟新径去挑医院的毛病!
稍加凝思,两人就想了个通透,旋即由衷对陈潇的谋断钦佩不已!
说到底,几人的职权范围只限于广电节目的纠风,如果把其他不相干的活揽上身,不仅吃力不讨好,反而授人擅权的把柄,而陈潇的一席话,则恰到好处地针对了广告内容的弊端,完全是职责所在、不得不纠,谁都没法说他的不是!
这下,万局长彻底语塞了,原以为对方会盯上医院经营方面的问题,以至于准备好的措辞彻底失效,一时间根本对不上话,毕竟,如陈潇所说的那样,上述的问题都是广电行业的规章里明令禁止的,自己如果敢反驳,那分明是要挑战广电总局的权威,吃了熊心也没那胆量啊!
看他蠕动着嘴唇,陈潇暗自莞尔,可还是苦口婆心地说道:“万局长,咱们都是一个系统里的,我明白你的难处,更明白地方广电行业的不易,俗话说法理不外乎人情,我真的已经量力而行了,更没有兴师动众,可凡事得讲究个度,一则广告里有那么多违规的问题,谁都不能视而不见了。”
“而且我也没说要永久撤掉,只要他们把广告内容整改好,通过相关审核,照样能重新宣传播放,你说是吧?”
能说不是吗?
万局长苦着笑脸,直叹陈潇的心智老辣,这招先礼后兵,杀得自己简直溃不成军!
…………
“陈组长,我按照你说的,已经向市电视台、广播电台等立体媒体下发了通知,暂停旭阳医院的一系列广告,并且找来医院的负责人商谈过了,他们完全接受广电局的整改要求,会尽快把违规的内容进行删改,达到限定的要求……”
电话里,万局长反馈着结果,“另外,旭阳医院十分感谢你和评议督查组给出的中肯意见,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当面向你表达谢意,并且继续讨教医疗广告的制作程序,你看要不晚上出来聚一聚,我顺便带你参观下暖州市的环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潇可不会傻到接受这顿游说宴,“今晚刚好不巧,我和暖州的朋友约好了碰面,至于讨教什么的就免了吧,我都是照章办事,论经验,更不敢和万局长媲美,只要旭阳医院按照要求整改广告内容,同时有万局长的指点,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希望在我们离开暖州前,能看到完善的新广告!”
这番礼节性的话根本挑不出毛病,硬是把万局长的邀约给堵死了,只得含笑说好,心里早把陈潇腹诽遍了,一个小年轻,怎么就把官场腹黑和人情世故磨砺得这么老练了,相比之下,自己的段位简直不够看了!
放下手机后,李建就笑道:“陈组长,万局长应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魏娜白了他一眼,“去你的,谁是鸡呢?”
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俊不禁,三人顿时笑作了一团。
陈潇笑道:“好了,由着他去吧,谁让大家各有职责,人情只能搁一边了。”
魏娜此刻是心悦诚服,再不对他快速晋升的事有微词了,甚至如果陈潇一下成了正组长,那也纯属实至名归,谁让人家有这能力,不服都不行!
李建皱眉道:“那旭阳医院的内部问题怎么办,难道放任不管?”
“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其他的交由相关部门处理吧。”陈潇看了下腕表,道:“今天的工作先到这,接下来自由时间,你们顺便游览下暖州的夜景。”
“正有此意,早听说暖州的工艺和皮革制品价廉物美,我早打算买几样带回去了。”魏娜挎上小包,笑道:“陈组长,我们仨一块吧。”
“你和李建去吧,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陈潇目送着两人出门后,拿出手机拨了高洋的电话,“广告暂时是撤下来了,你趁机再找相关部门申述下,看看能不能解决,不行的话再跟我说。”
“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高洋语带激动,口吻比上回更多了诚恳。
陈潇微笑道:“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没什么可谢的,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天下乌鸦也不是全黑的,你好歹是个新闻人,可千万别学得跟愤青似的。”
高洋沉默了会,低声道:“我明白了,你说得是。”
挂断电话,陈潇吁了口气,目前也只能用这招先敲敲旭阳医院的根基了,如果还这么变本加厉的牟利,可就不仅仅只是撤下广告那么简单了!
正默思着,手机忽然再次作响,看到来电,陈潇不由笑了,接通后放到耳边,道:“刚刚就想联系你,你倒现在先得到消息了。”
“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都来了两天,连个短信都舍不得发,不把我当朋友了?”音筒里传来谢凯的朗笑,自从谢文庐由省委组织部调任暖州市委书记,他也尾随而来。
“没法,公务繁忙,哪比得上你这衙内的潇洒快意。”
“才刚上任,就打起官腔来了!”
谢凯笑道:“还在酒店吧,我这就开车去找你,今晚咱俩一定不醉不归!”
陈潇答应了下来,两人总算是有交情,来暖州肯定得见一面,而且自己也正想打听他的父亲如今在暖州市的情况,毕竟谢文庐的迁任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相当于是自己推荐给家族的一员干将,荣损与共。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谢文庐身上已经清晰刻上了老陈家的烙印,如今他主政经济重市暖州市,亦将很大程度影响到日后陈元鼎在省常委里的权柄和影响力,万万忽视不得!
挂了电话,陈潇见时间还早,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就来到了二楼的餐厅,准备吃点东西垫肚子。
除了包厢和大厅的席位,在周边地带还有成排的半敞开式卡座,陈潇要了份自助餐后,正想找位置坐下,当路过一个卡座时,陡然听到从里边传来了争执声,原本也没上心,可当辨认出那略微熟悉的女声时,脚步霎时停滞,探头往里面瞟了眼,赫然发现还真是熟人!
此刻,在卡座的右侧正坐着一个形貌韶秀的女子,瓜子脸、水杏眼、微卷发,淡施凝脂,一套样式端雅精致的宝石蓝吊带衫裙,将水嫩白皙的肌肤和曼妙欣长的娇躯勾勒得靓丽多姿,仿佛开在月色中的莲花,可不就是伍月的闺蜜好友程玮池!
只是,此时的程玮池却是面罩寒霜,丝毫不顾及女子的矜持,红着双腮和面前的男人争执不休,不时起伏的酥胸,足可见她的怒气之盛。
在暖州遇见这女人,陈潇不由诧异,可容不得多想,眼看程玮池恼怒得几乎要把唇瓣咬破,就轻轻敲了敲门框,唤了她的名讳
程玮池正欲启齿理论,冷不防听到招呼声,下意识转首看去,不禁错愕失神,吃吃道:“陈潇……”
陈潇微微一笑,走进来道:“这么巧,你也来暖州了,在和朋友吃饭呢?”
说着,顺势扫了眼面前的男人,三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噙着冷笑,悠悠道:“程小姐,我话都讲明白了,你还要吵到什么时候,又没用,反倒给你朋友看了笑话,听我一句,你还年轻,这次就当交学费了,以后学着机灵点,啊?”
最后,他摇了摇头,忽然骂了句暖州方言:“死你那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