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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女帝对这个消息产生了兴趣,“探子如何得知?”
沈青白道:“今日陆怀堂弟陆海发约了陆怀相见,坦承了实情,被探子在窗外听到。更新最快┏Ⅹ④③⑨⑨.COM┛
陆海发为了求得陆怀原谅,甚至不惜挥刀自宫,若不是陆怀反应够快,先用烤热的刀给陆海发止了血,恐怕陆海发就要命送当场。故此探子推断,陆海发说的应当是实情。”
女帝缓缓地点了点头,眸光中浮现出几许玩味。
她思考片刻,问沈青白道:“陆怀叔父查的如何了?”
沈青白道:“他入京之后的动向,大体已经查清。老家那边传回的大都是些传闻,尚在查证。”
女帝点点头,道:“都说来听听。”
“是。”沈青白颔首,道:“经臣查证,陆仲德此人喜好周旋于官员之间,为官员和商人充当掮客谋利。目前他正忙于寻找门路见到唐正延,想要游说唐正延为苏阁老做事。”
“家庭关系里,他与发妻陆钱氏、嫡子陆海发关系不睦,常年偏宠小妾柳氏,及其与柳氏所生之子陆海源。今年陆海发陆海源同时来京应考,他还为才气声望较弱的陆海源铺路搭桥,向吏部侍郎黄玉国投了约定门生。”
沈青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女帝直接示意沈青白继续。
沈青白于是继续道:“据嘉扬府探子回报,在陆怀和陆仲德的老家,坊间传闻,陆怀的父亲陆仲礼身故前,曾给陆仲德投下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让陆仲德扩大生意。
在陆仲礼暴病身故后,陆仲德便将陆怀与陆怀的母亲,接到了自己家中照料。陆仲德的发妻陆钱氏,对当时尚且年幼的陆怀和伤心多病的陆林氏,关怀备至,曾在当地传为美谈。
在陆怀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忽然被陆仲德送去贵人家里做伴读书童,但没有人知道,陆怀究竟是被送到了哪个贵人家里。后来陆林氏一场大病接一场大病,也不见陆怀回来探望,村临族亲便都起了疑心,怀疑陆怀不是被陆仲德一家送去做书童,而是被陆仲德一家给暗害了。
按当地人的说法,当地经商之风尤盛,且有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在陆仲礼死后,陆仲德因为照料陆怀,又是陆仲礼唯一的亲兄弟,便代为接管了陆仲礼的所有产业。几年时间,陆仲德经营得力,已将兄长和自己产业、家资都翻了几番。
如果陆怀能够顺利长大成人,按当地的规矩,陆仲德除了要将当年从陆仲礼那里借下的本钱,和陆仲礼的所有产业都还给陆怀之外,还要按当年陆仲礼为他投钱的比例,从他自己的产业赚出的钱里,分出利钱给陆怀。
当地人算过,这一还,就要还去全部家产的十之六七。虽说陆怀不一定真会收下那么多,但是按翻了几番之后的家产数量来算,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家产,也足够普通人家无忧无虑过活一生了。
所以当地人都认为陆仲德是为了钱,害了陆怀,再用少量的钱供养陆林氏,这样既省了钱又赚了善待寡嫂的名声。
当地人说当时传言传得很凶,可陆林氏不肯追究,陆怀消失后不久,陆仲德又突然发迹,搭上了嘉扬府府县两级的高官,举家从当地搬到了府城去住,陆怀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女帝听罢,已是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和这些传闻都对照了一遍。
陆怀入宫的年龄,和陆怀消失在老家的时间基本一致,可见陆怀没去当什么伴读书童,而是被弄进了宫里。
陆仲德将陆怀送入宫中,却不敢明言,可见背后真的有鬼,当地人对陆仲德的怀疑并没有错,而陆海发和陆怀坦承的,应当也就是实情了。
不过,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不在于陆怀是为什么被陆仲德送进宫里,而在于,陆仲德在将陆怀送进宫里的过程中,经历了哪些事,认识了什么人。
陆仲德此前家产再翻倍,活动范围也不过是在府县周边,将陆怀秘密送入宫中之后,不仅没有损耗钱财,还摇身一跃和府县高官有了往来,搬到了土地物价都远高于乡野的府城居住。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在这个过程里,陆仲德极有可能结识了一些参与秽乱宫廷的关键人物,并成了整个利益链条的一环,才让他的身份地位,有了那么惊人的提升。
大约一年前,她得到密报,有人意图利用前朝秽乱宫廷留下的遗毒势力,谋权篡位。
一年过去了,她广撒大网,才捞到了一个陆怀。而这陆怀,不论是面对高弘仕,还是面对程阁老,都平静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日常生活也极其简单,除去半途多出的高弘仕,也就是与商人唐正延偶尔有些交集。
若非陆怀有了孩子,在陆怀身上,几乎就找不到和秽乱宫廷有关的联系,就更难说能顺着他,追查出什么人了。
如今这陆仲德的出现,可说是让局面又变得柳暗花明了。
女帝微笑着看向沈青白,道:“青白,你可想到了朕所想的?”
沈青白心念电转,立即道:“臣想到了!”
女帝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查查吧,说不定破局的线索,就在这个陆仲德的身上。”
沈青白抱拳道了声:“是。”
女帝抬起头,勉励地看着他道:“好好查,不论查到的人官高几许,身份如何,都不要有任何顾忌,朕准你一切便宜行事之权力。”
沈青白明白女帝此言的分量,再慎重抱拳道:“臣明白,臣定尽速查出幕后之人。”
“嗯。”女帝道了声:“去吧。”
沈青白心中对一事尚有疑虑,并没有离开。
“怎么了?”女帝看他面有难色,不禁疑惑他为难在何处:“有什么话就说,别等朕一再地问。”
“是。”沈青白慢慢抬头,试探着道:“陆怀的孩子,可要毁去?”
他这般询问,原因有二。
其一,有了陆仲德这条线索,陆怀就显得多余了。原本他们指望着,通过有子的陆怀,查出一些隐藏较深的人物,进而帮他们抓到意图谋反的主谋。
但从陆怀入宫的缘由来看,陆怀入宫本身就是身不由已。在前朝没有得到贵妃宠幸,在本朝偏安一隅,应当也不是为了蛰伏,而是因为被当成了弃子,自身又没有什么野心的缘故。
这样的陆怀,和陆怀的孩子,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但在特殊时期,却可以被意图谋反的人,用来污蔑女帝的名声。
其二,他只问要不要毁掉孩子,而没问要不要灭口,其实也是想保住陆怀和陆怀一家的命。
他调查陆怀已久,发现陆怀为人很不错,虽然久历宫廷,性情圆融,但也很宽厚善良,和他调查的其他宦官,都有很大不同。
这般不错的人,身世却如此凄惨,先是幼年丧父,后又惨亲人毒手,卷入如今这一切,极可能也只是遭人连累,还是遭害他的人连累,实在令人不忍再加诸什么痛苦给他。
女帝想了想,缓缓提起唇角,摇了摇头:“不必,留着他的孩子,而且一定要保护好。朕有大用。”
沈青白想了想,没再多言,道了声:“是。”退出了刑讯室。
沈青白离开之后,女帝也散去了唇角的笑容。
她知道沈青白那么请示,是对陆怀留了情。
说身世,说遭遇,陆怀的确令人同情。如果只是为了查到谋反的主谋,如果陆仲德就能帮她追查到那个主谋,且陆仲德没有参与到谋反中,那么她可以放过陆怀一家。
但可惜,除了查谋反一事,她还有一项大计,一定要借用陆怀和他孩子的命,才能达成。
她缓缓起身,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沉吟良久,提笔在空白的供状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计在千古。”
为了这个她筹谋依旧的大事,注定要牺牲一些人了。
女帝沉默着凝视那四个字良久,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提起那张纸,走到烧得火红的炭盆前,将那张纸丢了下去。
纸还没有落在碳面上,就已被燎起的火舌卷着烧了起来。
女帝看着跃动的点点火光,仿佛从火光里看到了陆怀和陆家人身受凌迟之刑的场景,又仿佛看到了过往那些年里,倒在她和命帝面前的每一个枭雄。
变革注定伴随着流血与牺牲。
她紧绷着唇角,合了合眼,不再去想任何事,转身走出刑讯室,带着女官们,策马离开了诏狱。
陆府,东厢。
陆怀躺在床上,听着身旁已经熟睡的秀珠的轻轻的呼吸声,看着依稀落在对面床幔上的月光,迟迟无法睡去。
他总觉得自己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