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里有事,还要装昏倒,闭着眼睛躺床上，心里急得跟火烧一样,一夜忐忑辗转，直到周瑞家的带着消息回来,说是亲自见到了王老夫，王老夫说了明天就来荣国府,王氏这才安心地睡了一会儿。『**言*情**』
第二天天才亮,王氏‘幽幽’醒来，贾政坐她床前,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下巴上青色胡渣点点，肤色蜡黄一片，完全没有平日的莹润，怕是一晚上没睡好。王氏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一听到动静，贾政回过头来，开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会儿了才勉强挤出了个笑来，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眼底满满都是关心，声音里藏着对她身体的担忧，眼睛里倒映着她虚弱苍白的身影，仿佛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一般，所有的憔悴和萎靡都是因为她……
王氏心头颤动一下，看着这样的贾政，再多对他要拿掉自己的孩子的不满，此刻也不由得把心软成了一滩水，咬着唇道：“怎么看着脸色这么不好？难道没睡好吗？”
贾政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回答：“没什么，身体应该好多了吧？还觉得头晕吗？”
他越是这样，王氏心里就越不好受：“是因为孩子的事吗？所以睡不着吗？”
见王氏执意追问，贾政也只能苦笑道：“那也是孩子，知道留不住他，这心里……”不再说话，站起身扬声喊进来伺候王氏梳洗。
王氏来不阻止他，只能看着他走到窗边，从外面射进来的晨光里，耳边还能听到他低沉的叹息声……
他其实也是心疼孩子的吧。王氏这样想着，眼眶一热，眼泪瞬间滴落下来。她可怜的孩子啊！
贾政王氏洗漱的时候就先走了，王氏一肚子心事的丫头的伺候下梳洗穿戴，用了早饭，恹恹地坐屋子里，拿了针线放跟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针线活，一不留神针扎进了肉里，血很快冒了起来。王氏吮吸掉血珠，一把把那针线扔进了罗框里，脸上怒意横现，烦躁极了，只觉自己最近真如冲撞了什么似的，诸事不顺。
周瑞家的走进来时就看到所有下噤若寒蝉，满屋子里清晰可闻王氏粗重的呼吸声，知道她心情不好，脚步也轻了几分，凑上前去小声汇报道：“二太太，前头老夫来了。”
王氏正自不痛快，听到这话，不耐道：“老夫来就来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贾母不来才怪呢，她巴不得自己打掉了孩子才好称心如意呢。
周瑞家的拉拉她：“不是府里的，是咱们家里的老夫来了。”
王氏这才回过神来，惊喜瞬间浮上脸颊：“是母亲来了？这么早？”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忙忙站了起来，微微打理了一下衣服，就要往前厅去。
周瑞家的赶紧拦住她，看了眼四周的下，压低着嗓子道：“太太去哪儿？老夫正和老太太说话呢，这会儿您去，不合适。”
王氏不满意：“她们还能说什么，还不是肚子里的孩子？要不去，她们不定怎么决定呢，怎么也得去听听才行。”
周瑞家的见她还没回转过来，知道她怕是关心则乱，才没反应过来：“太太忘了，老夫最心疼您了，如今这么大事，您昨儿还‘晕’了，老夫还不先来看您？万般的事，老夫自然都是先和您说了，才去做的。『**言*情**』您啊，现就先好好坐着，等着老夫来就好了。”
王氏细一寻思，可不就是。王老夫两儿两女，她两个哥哥年纪都比她大许多，她是长女，自小王老夫就把她当心肝肉的疼，不管什么事，她向来都先考虑了自己。自己昨儿才‘晕过去’，就是为了贾母面前圆她的面子，王老夫也会把戏做足了。想到这里，王氏心里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可她终究还有点不放心，亲自带着门口张望，好一会儿，王氏腿脚都有些酸了，才远远看到有过来，走近了，还能听到王老夫和贾政的谈话声：“这女儿不懂事，给姑爷填了不少麻烦，都是以前太娇宠她了，可千万别怪她。”
贾政清亮的声音随即说道：“岳母说的哪里话，太太很好，是不对才是，让她如今受累吃苦，受这般委屈，说来简直都没脸见您了。”
王氏听得这些话，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忙忙赶上前去远远就喊了起来：“母亲！”
王老夫好一段时间没见着王氏，昨儿晚上还听说她‘晕’了，纵然知道她是装的，心里到底放不下，母女这一打照面，她也顾不得贾政还身边了，一把抓住了扑过来的王氏的手，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身子还不很舒服？不舒服就不要出来接，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对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王氏虽然想贾政面前保持平日的姿态，可免不得还是言行举止间流露出几分撒娇，道：“这不是好久不见母亲，想念您了嘛。”
王老夫听着受用，虽然还用眼睛似真似假地瞪着她，口里却不说什么了。几一路进屋，贾政也很识趣，推说前头还有事要吩咐，留下了王老夫和王氏单独屋里说悄悄话。
没了外，王老夫的脸一下拉了下来，对着王氏的胳膊就是好一顿拍打，咬着牙气道：“个蠢的，白教了这么些年，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事也敢做，公公那时候还病重呢，就敢跟姑爷敦伦，这事传出去，知不知道家背后得怎么说。”
王氏说起来也委屈：“也没想到会那么巧，一次就怀上了。母亲，也不想的。昨儿一晚上都想着这事，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就对了！现还有心思睡？”王老夫气哼哼道：“不赶紧解决了这事，都睡不着觉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氏，“啊，真是要气死了。”
王氏不敢分辩，只她面前小声得哭：“那晚上二爷心情很差，陪着他说话，一起聊天，说各种事……娘，不知道，自从那个姓周的贱被抬举起来，们好久都没这么亲近了。别看太太表面慈善，那姓周的背后都是她出主意！这不也是……知道错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怀孕了啊。”
王老夫皱起眉头：“就一点没察觉出来？不是说两个多月了？葵水没来也没感觉？”
王氏小声道：“哪是没来，按日子也有些红，只是少，时日也短，这不府里忙得慌，这两三个月来就没喘息的机会，还当自己是累着了才会这样。”说到这里，王氏又哭起来，“要是早知道自己怀孕，还能叫大庭广众之下掀开来？的脸都丢光了，娘，都不知道，张氏那贱，听到大夫说有孕的时候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气死了！！”
王老夫反而道：“该，她可不就要幸灾乐祸，也不瞧瞧办的事！”
王氏哪受得了王老夫这般说话，登时难过得大哭起来：“娘，知道错了，现还一直怪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昨天受了多少委屈，那张氏跟前说了多少冷嘲热讽的话，就连那婆婆也说了好多，还说水性、浪荡，勾引的二爷……现还这里说，要是实不愿意帮，就看着死了算了好了。带着孩子一尸两命，总好了吧……”
王老夫气得一巴掌拍到她背上，嘴唇都哆嗦了：“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为了，能这么大清早的巴巴坐车过来？还这里说话刺，真想气死啊！”
王氏挽住了王老夫的胳膊，直哭道：“母亲，真要帮帮，这次不帮，女儿就真活不下去了。那婆婆说话多难听，那时候羞得真没脸见，想着干脆死了算了，她都把的脸撕下来都地上踩了。”
毕竟是亲生女儿，王老夫自来疼爱孩子，尤其两个女儿，从小捧手心里，哪能真就撒手不管王氏。心里便是再生气她不懂事，听说贾母这般作践自己女儿，王老夫脸上登时现出愠怒之色：“那老虔婆骂了？可恶，她还当自己是风光凛凛的国公夫呢，现荣国府都分家了，姑爷以后的仕途还有得是靠咱们家的地方，她不捧着也就算了，还敢对不好？当初就说不能把嫁给次子，瞧，没说错吧？别看是次子长子只一个次序的区别，告诉，差别大了。要这会儿嫁的是长子，承袭了一品诰命，她敢这么作践？！”又问贾政：“当时他不，他就看着他母亲这么责骂？”
王氏想到早晨贾政的黯然神伤，不自觉就道：“哪儿啊，二爷一直帮劝着婆婆呢，说都是他的错，是他、缠着……反正不关的事，就是那婆婆，不管二爷怎么说，都一心认定一切都是的错。娘，得帮，这事一定得摆平了，不然她以后肯定要拿这事拿捏的。”
王老夫叹气：“啊，怪道说儿女是前世的债，真生生欠的。”变了颜色，正色道，“甭管那老太太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绝不会让吃亏的。这种事，都是男女双方的，就不信了，姑爷一个大男，他不愿意，谁还能逼着他了？”只是最后，又迟疑问道，“那天，是主动的，还是姑爷……”
虽然是母女，有些话题说起来终归有些不好意思，王氏脸上飞红，躲躲闪闪不肯看王老夫，跟蚊子般的细微声音道：“是、是二爷……”
王老夫这才一颗心落了地：“这便好，这便好！”贾史氏这个老太婆，想归咎她女儿，也看她答不答应。
有了王老夫这句话，王氏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这才注意到王老夫出离难看的脸色，微一细想也知道，王老夫这次对她怕也是生气的，只是她是她女儿，这才罢了，不过对贾政，贾母，她怕没那么容易消气。
贾母王氏不乎，可是贾政……王氏难过得拿着帕子抹了泪，哭道：“只可怜了的孩子，连出生看一眼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舍弃了。今儿早上起来，看见二爷的眼睛都红了，偷偷抹眼泪，这心里，这心里……”
王老夫吃了一惊：“果真如此？”
王氏嗔怪地看着她：“娘，还能骗不成？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他眼眶下的青黑？照顾了一晚上都没睡，他心里也难过呢。”
王老夫听说贾政对自己女儿这般好，心头的怒气才算是稍稍缓解了些，不过还是冷哼道：“那也是他该做的。要不是因为他，能这样？肚子里的孩子可也是他的骨血！”看着王氏的肚子，王老夫垮下了肩，叹息着把手覆了上去，“可怜的孩子，这都两个多月了。”
王氏含着眼泪：“是啊，都成型了。也不知道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像还是像他父亲。”
王老夫生怕勾起了她的心思，忙忙收起了伤感，肃颜劝她：“可别犯糊涂，这孩子是绝不能要的，留下来，那就是大麻烦。”
王氏心里还有不舍：“可这毕竟是孩子……”
话没说完，王老夫彻底黑了脸：“这会儿还敢说这话？真真是不懂事。轻重缓急看是全忘到天边去了！”
王氏她锐利的眼神下，动动唇，一下哭了起来……
贾母与王老夫的会面充满了火药味，两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为了各自的孩子，都死命都把责任往对方头上推。
贾母显然对王氏很有几分不满意：“身为老二的媳妇，不但不规劝着老二不要做糊涂事，还跟着一起，最后捅下这么大娄子，亲家母，也老了，难道他们这么大了，还要事事盯着照看着？也没这许多精力呢。”
王老夫则是说道：“这女儿随，没读多少书，心思也简单，那是一心一意只顾着丈夫的。她一个疼惜丈夫的女，一个弱女子，怎么对抗得了一个大男？都是夫妻，姑爷坚持，她又有什么办法？”
两争执许久，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大家又都不愿意撕破脸去，毕竟贾政以后还得求着王家，而王氏以后显然还要荣国府呆下去。
“罢了，不管谁对谁错，这总是小两口自己闹下来的事。”贾母最后还是为儿子先退了一步，“老二许久不见他媳妇了，犯糊涂了也有。们这些长辈，有时候又能怎么办？事情既然生了，再说以前也没意思。”
王老夫也道：“可不就是如此说的。唉，好现两方分家了，把这事圆满处置了，大家日后好好过日子，时间久了，大家自然淡忘了。”
贾母很是赞同：“这话说的是，过个三五年，这事怕就少有记起了。两孩子也能好好过日子。”
王老夫便道：“说来最近家老二子腾军里又升了一阶，过个几年，怕也能爬上来了，到时候姑爷应该出孝进工部当差了吧？两舅婿正好亲香亲香。”
贾母要的可不就是这句承诺，当即笑起来：“可不就是，都是一家，是该好好亲香的。”
午间的时候，厨房里熬了一碗浓浓的汤药过来，王氏颤抖着接过药碗，屏气凝神喝了大半，反手便把那药碗砸到了墙上，碎渣子溅了一地。
等到药效上来，王氏捧着肚子满床打滚，鲜血浸湿了裤子，直道太阳西下，她才排出了一个小肉团来，依稀可辨的身形，混一滩血水里，显得那么小、那么小的一点点……
王氏双手揪着被子，嚎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