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岚满心气苦,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由着端敏去了。端敏见她不反驳,也是抿着唇一笑,旋即抽身离去。
罗氏领着傅静傅雅来的时候,正好与端敏打了个照面,也是有几分惊奇的看着端敏:“这位贵人,可是端敏大长公主?”
“傅夫人,许久不见了。”端敏脸上的笑容浅薄,举手投足间满是雍容之气。往日傅太后入主凤栖宫,罗氏偶尔进宫请安的时候,也会与端敏打照面,但有多能见到,那也就不一定了。
罗氏含笑,也没有那样不识趣,当下笑道:“公主既然要去,恕臣妇不能送了。”又领了两个女儿行礼送了端敏去,这才起身,打起帘子进去了。
谢青岚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单薄寝衣,因为方才端敏的话,她背上冷汗未收,现在也有些凉意。而罗氏一身品红色对襟襦裙,披着一条掐金线披帛,发中累丝金凤熠熠生辉,眼瞅着恨不能脱开她的发飞上天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戏剧性,端敏的打扮在皇族之中算是素净,但周身气度,一看就是皇族贵女,而罗氏这身,还真有些暴发户的意思。
身后傅静傅雅打扮就清爽得多了,姐妹俩一个嫩绿色,一个浅桃色,还真有些桃红柳绿的意思。
一件谢青岚,罗氏原本因为见了端敏而堆出的笑脸一瞬间就耷拉下来,满脸悲苦,上前拉着谢青岚的手:“侄儿媳妇你受了委屈,叫婶娘心中酸楚……”又取了锦帕,用力的擦着眼角,一双精明的三角眼中落出了几滴泪来。
这可是虚伪极了!要真是担心,早就该来了,总不是现在这个点才来惺惺作态强多了。上回谢青岚中毒,受了那低烧的苦楚,对于二房就有那么点不顺眼了,见罗氏这样假惺惺,也懒得戳穿,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青岚身子不爽利,不能见礼了。”
“不拘礼不拘礼。”罗氏一边说着,还真是不拘礼的坐在了床边,“你妹妹们也担心得很,这才巴巴的来见了你。”
谢青岚一一看着两个姑娘,傅静一脸冷若冰霜,看着谢青岚,也不过哼了哼,便不与她目光相接了,倒是傅雅,原本目光颇为关切,被谢青岚这样一看,脸上倒是红了起来,低下头去,怯生生的模样惹人爱怜。
“好孩子,婶娘说些话你也别不爱听,这男人都是花花肠子多的,咱们女人少不得是要受些气,你也知道是不是?”罗氏那语气还真是有些正牌婆婆的意思,“阿渊心中是有你的,闹成如今的局面,也不是他想的,你索性大度些,劝阿渊将那女子收房了吧。那日我瞧见阿渊脸上,侄儿媳妇,你这下手也忒狠了。阿渊那张脸,就算是在整个京城之中找,能胜过他的也寻不出一人来,你怎的……”
“婶娘!”谢青岚提高了声儿,打断了罗氏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她是来找事的好吗?虽说谢青岚小产什么的是做戏,但至少对外是这样啊。尼玛你见过谁去探望小产的妇人说这些的?什么你要大度你要善良要美好老公喜欢你就收了她吧,真不是再往别人心口上插刀吗?!娘哒,说句不客气,要傅渊真是和别人厮混被谢青岚撞到了,说什么都得阉了他!
罗氏原本喋喋不休,被谢青岚提高声儿打断,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傅静傅雅也是相视一眼,纷纷都不说话了。屋中顿时静谧,唯独剩了窗外淅沥的雨声。
僵持了一会子,谢青岚软乎乎的靠在床上:“婶娘说这些话,我不爱听,若是傅渊听得进去,婶娘只管与傅渊说去吧。”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是老公你的婶娘,自己处理去吧。
罗氏不料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傅雅这小棉袄一向懂得察言观色,又是个明白的,当下怯怯笑道:“大嫂嫂别置气,娘也是好心,咱们谁不是挂心着嫂嫂。只是大哥哥脸上那伤实在太明显了,只怕外人说嫂嫂凶悍……”
“有能耐就说去吧,我当日嫁给傅渊,背上的骂名还少么?”谢青岚冷笑,又觉得不该迁怒傅雅,软了声音,“我是不在乎的,你也不用劝我了。”
傅雅轻轻地“嗯”了一声,退在一边有些局促,傅静当场就冷笑起来:“我还当大嫂嫂是真的心疼阿雅,原来也是这样动辄骂上几句,不晓得的,还以为大嫂嫂将阿雅当做使气的小幺儿了。”
原本被傅雅转过来的气氛又一次尴尬起来,罗氏深深觉得,自己真不该带大女儿出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忙岔开了话题:“我们都是心疼你的不是?你二叔是男子,不便过来,又托我带了人来。”说着,将床上的帘子放下,笑道,“你身子骨不好,我也不晓得应该给你吃什么补品,索性带了个大夫来,来为你诊脉,也好叫咱们门清不是?”
说着,从外面唤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因为帘子放了下来,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得清是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旁的就再也看不清了:“这是严家的小大夫,废了好大劲才将他从江南请来呢。”
北华南严,这两家可是医界泰斗。而与华神医不同,这位严公子少年成名,名气半点都不比华神医小。
二房请了他来,还真是下了血本的。
罗氏一边笑,一边请严少白坐下:“还请严大夫为我这侄儿媳妇诊一诊,免得除了什么漏子,教我们也有些准备才是。”
谢青岚又不是傻子,见这情形难道还不能明白?罗氏其实也是来试探的!若是诊出了的确是小产,那也就算了,皆大欢喜;若不是小产,傅渊和自己就是欺君,要杀了的!而自己和傅渊一旦都没了,还不是二房的得意?这样百利无一害的事,罗氏为何不做?成了二房得太后照拂风光无限,不成自己还是个好婶娘的面子,虽不及前者,但听着也是极好的。
长房和二房有自己的利害关系,这倒也是寻常的。谢青岚手握得紧紧的,生怕这位严少白小神医给自己抖出去了,先不说几辈子的老脸顾不成了,性命都即将堪忧!
谢青岚勉强沉住心思,低声道:“严大夫,有什么直说就是了,切莫藏着掖着。”隔着帘子,严少白的脸有些看不清,但谢青岚还是奋力看着他,,努力让自己很是平静,“外子虽是孟浪些,但还是关心妾身的,当日见妾身见红,急得不行,将华神医都给绑了来呢。若是严大夫诊出了些说不得的,只怕外子又要劳师动众一番了。”
“原来是华神医诊治过的。”严少白一边用锦帕擦着自己的手,一边轻声说,他声音很轻,但低哑磁性,很好听的音色,只是有些冰冷罢了,“傅夫人是何意呢?华神医既然诊治过,又寻了我来,莫非是信不过华神医?还是诚心想要华家和严家起了龃龉不可?”说着,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严大夫且慢。”罗氏笑道,“并非是不信任华神医,只是华神医那日为侄儿媳妇诊治过,随时断定小产,但脉案什么的,我等一概不知,这寻思着要为侄儿媳妇补补身子,却找不到法子,这才来求了严大夫……”
“找不到脉案,难道不会问你侄儿讨要,或者问华神医讨要?偏偏还要我来?”严少白一看就是个拧脾气,“傅夫人,休怪我胡思乱想,严家与华家虽不说势如水火,但术业有专攻,两家既然是医术方面的行家,难免会起几分龃龉,傅夫人是嫌两家闹得还不够?”
谢青岚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她赌对了。严家和华家都是医学界的泰山北斗,因为名望高,所以自然自尊心也强,而自尊心太强的后果就是,对方染指的自己一般不会再管,既是避免了因为意见不合而吵闹的情况,也是保存了自己的高傲。
现在罗氏自作聪明的觉得找了严少白来证明她对谢青岚这个侄儿媳妇的关心,但奈何忘了这一点。罗氏可能很了解她侄儿,但对于观察人心这点,大概是不如谢青岚的。
也是,傅家虽然个个都是心机婊,但傅二叔后院清净,罗氏没人可斗,总不能跟自己儿女斗吧?唯一可以当作对手的傅渊早就分家了,一年也见不了几回,更不可能是太后了,不够格。
哪像谢青岚,眼睛一闭一睁,就掉入了陆家那奇葩窝,自认察言观色还是很合格的。
“严大夫莫要生气。”傅雅也是被自己娘蠢哭了,难怪最近见她神神叨叨的,找着什么,结果是带了个大夫给谢青岚看病。这么有避讳的事,她难道半点都避讳?“我娘也是关心则乱,并非是刻意叫严大夫下不了台的。”
“关心则乱?”严少白气呼呼的反问道,唬得傅雅又红了脸,“倒是半点不曾考虑别人了?”
傅雅面皮紫涨,更是低头局促了。严少白冷哼一声,旋即道:“也罢,我只当是傅夫人不曾知道这点,只是安阳女侯却是如何也不能为之诊治了,告辞!”
不料这人这样的高傲,罗氏脸色实在有些精彩,但谢青岚坐在帘子之中,看不清楚。还是啜了些笑容,见严少白快步而去,转头对檀心耳语一阵,后者会意之下,慌忙追了出去。
罗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傅雅低头绞着衣角颇为局促,傅静坐在一旁兀自冷笑。谢青岚也是乏了些,低声道:“二婶,我今日与娘说了些话,难免累了,想要先歇息着,二婶和小姑们自便吧。”
“侄儿媳妇既然累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罗氏深深恼很严少白这样在谢青岚跟前落了自己的面子,但也是自己没能想到,怨不得别人,说完后,又忽然意识到这话里有些不对,“娘?”
“婶娘不知道。”谢青岚毫不避讳的将自己和端敏的关系挑了出去,“端敏大长公主是我干娘呢,前些日子我高热难耐,可将娘唬坏了。”
罗氏只知谢青岚为军饷出了钱得了端敏的欢心,但也不料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若是贸贸然动手,先不说傅渊,只说端敏那头怕不会善罢甘休,一时也是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