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大早八点多钟,老张提着菜篮子从家里出门,到附近的超市买菜。
今年已经五十六岁的老张,是江城钢铁厂的老职工,在江边这一块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也眼看着这一块从繁杂的老城区,变成如今寸土寸金的商业区。对于老张来说,除开因为拆迁多了两套安置房儿子得以利索的和女朋友结婚,其实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影响,班照上,酒照喝,就是没了以前沿街摆摊的菜贩子,每天早上买菜都得走十几分钟的路到超市里去,别的方面,大致上都在朝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这不,如今已经在区政府上班的儿子,今天就要和媳妇孙女一起回家看望两老,儿子刚结婚那会吗,小两口忙事业,孙女两岁前都是老张两口子带着,一家人一周几乎天天都见面,等孙女长大进了幼儿园,就变成了一个月见两三次,老张心里也说不上有多难受,相比那些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的白眼狼来说,他的儿子媳妇已经非常好。老张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除开家里的老婆子偶尔在跟前咕哝两句媳妇的不是外,他是从来只在心里笑嘴上不作声,自古婆媳是仇人,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懂得其中的道理。
只是今的从往常每天必经的路上过,老张还是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往常每日经过的一栋大厦前,满满的停满了各色的车辆,老张不是那种没见识的老人,可能认不出这些车的牌子,但好赖还是看的出来的,其中一部分还是挂着政府和警局的牌照,因为儿子在区政府上班的缘故,老张认得其中两辆是区政府的车。
江浦大厦,最近在附近的名声很大,原因是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恶意的砸店事件,楼上一家还在装修的会所,被一群人给砸了,听说带头的是严家的一个公子哥。作为老江城人,严家,老张是知道的,所以在听闻的时候,还想这家店的老板得罪严家恐怕店是开不了了,没想到上个月底,在家里看新闻时,居然看见严家被政府连锅端的新闻,和街坊邻居聊天时,还提过两嘴说江浦大厦那家会所的老板走运,眼看祸事临头却恰好碰上严家出事。
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会所即将开业的事,老张是隐约有印象的,抬头看看楼上被红布遮住的招牌,再看看楼下停的车,老张吧嗒吧嗒嘴,在心里琢磨看来这家会所的老板看起来也很有背景,不过这和他这个快退休的平头老百姓没啥关系,看了会就准备走。
“爸。”
刚迈开腿,老张就听见叫声从街对面传来,抬头一看,居然是儿子张佑生,不由得大为讶异。
“佑生,你咋在这儿?不是说中午才过来吗?小郭和妞妞呢?”老张看这跑过来的儿子,一头雾水,问道。
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张佑生,从兜里掏出盒红塔山金装,递给老爹一支道:“嘿,爸,别提了,昨天领导突然说今天有安排,单位里的司机全放假,我就给抓了壮丁,这不,早上七点多就从家里出来,去单位开车接领导,也刚到一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所以让郭杨带着妞妞晚点自己坐车过来。”
听儿子这么说,老张倒是理解,张佑生大学毕业考进区政府,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年,没关系没门路,幸好脑子够使肯吃苦,所以从小小的普通科员转进了秘书处,用儿子的话说看起来没啥大变化,其实机会多了许多,老张也不懂,不过看今天这件事,似乎确实是这样。而且经过几年体制内的打磨,自家小子的做事说话倒是越来越老练沉稳,让一辈子只跟机器打交道的老张很欣慰。
“领导让做啥,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咱就听指挥,工作重要。”老张也说不出啥大道理,用自己的朴素经验对儿子交待道。
张佑生笑着应是,老张顺嘴问道:“是江浦大厦上面的那家会所开业?你们领导来道贺?”
“咦,爸,你咋知道?”张佑生奇道。
老张把前段时间的传闻简单告诉儿子,然后道:“这家店虽然不咋宣传,不过谁看都知道今天是要开业,所以我才问问,老板很有背景?请的动你们领导?”
张佑生摇摇头道:“不太清楚,老板我见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关于会所的事,老张其实也就是顺嘴问问,说了两句,就跟张佑生说要赶紧去超市,不然买不到新鲜的孙女爱吃的菜,交代张佑生跟着领导办事要注意别出纰漏后,就拎着菜篮子离开。
送走巧遇的老爹,张佑生回到车边,抽出一根烟点燃,在体制内混了几年,别的没学到,在细节处多注意他还是深有体会的。比如张佑生从来不会在领导面前抽烟,更不会在车内抽烟,也从不在领导不在时开小差,以免该在时不在。很多区政府里的老司机,往往都会犯这些错误,其实在领导心里留下的不好印象就是这样一次一次累积起来的,所以很多人开车开一辈子都没得到过赏识,而他张佑生没背景没门路,如今领导有事,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他,这就是差距。
一根烟抽完,拿出车子里的矿泉水淑过口,张佑生就看见一辆别克车开来,车到没什么,十几万的大众型号,只是牌照却让张佑生吓了一跳,在江城市政府上班的,恐怕没一个不认识的。
市长裴东城的车!
“不会吧,难道裴东城也是为了会所开业过来的!?”
张佑生在心中揣测,忽的又想起刚才老爹告诉他的传闻,心中悚然一惊,随即摇摇头失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但该做的还是要做,赶紧拿出手机拨通了领导的电话,说裴市长的车到了楼下,然后就老实的待在车内。
只见别克车门打开,先从副驾上下来的人张佑生认识,是裴东城的秘书黄鹏程,裴东城在江城上任后提拔起来的亲信。听说之前一直默默无闻,政府里就是这样,有才的人太多,千里马还需要有伯乐赏识,才能一日千里,飞黄腾达,黄鹏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也是张佑生奋斗的目标。
黄鹏程下车后,快步来到后面,打开后座车门,出乎张佑生预料,下车的人居然不是裴东城,而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衣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看黄鹏程对这个人十分恭谨,似乎比面对裴东城的时候态度还要端正,让张佑生不禁在心中对男人的身份产生好奇。
张佑生可以肯定,风衣男人绝对不是江城官场上的人,能坐裴东城的车,还能让黄鹏程陪同,恐怕来头非小。
正琢磨间,江浦大厦大门内,在男人刚下车的时候,就鱼贯走出一大群人,领头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今天开业会所的老板,张佑生知道叫刘凡,而他的直属上司,洪安区政府的区长,正跟在刘凡后面,一脸笑容。
刘凡这边,刚走出大厦门,在看见黄鹏程和风衣中年男人的时候,也是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早上,一大早起床,收拾停当,穿上特意买来的休闲风范思哲西装,带着齐象图赶到会所,刘凡就一直忙碌不停,倒不是说有什么事需要他安排或者做的,所有的准备早就已经完成,只是早早就赶过来的各路宾客,刘凡得出面迎接,商界的,政界的,邀请的,自己来的,无论身家如何,职位高低,刘凡都是亲自在门口一一欢迎,尽量做到面面俱到。
会所的其它股东,来的稍微晚一点,几人一露面,就可以看出来的宾客到底是什么层次,分量够知道易楚阳几人是谁的,自然是热络的上去打招呼,份量不够不清楚的,自然就在一旁打量揣测。和易楚阳比较熟络的,都是商界身家在一定程度的和政府各部门的一把手,由此可见易家在江城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豪门,江子铭熟悉的,则多是年轻的一批,互相之间都是语带嬉笑的调侃,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邀请的就是了。
吴雨婷和周婷婷则是进门和刘凡打过招呼后,就自顾自的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摆明懒得交际应酬,刘凡也不在意,直到接到黄鹏程的电话,说是快要到了,他才招呼易楚阳几人下去迎接。只是临出门,发现身后居然跟着好几个人,刘凡想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估计是外面的人通知的,也没拦着,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下了楼。
“爸!?”
眼见和黄鹏程一统出现的,不是市长裴东城,刘凡正纳闷,耳边就传来一声撒娇的喊声,他还没回过神,就见小辣椒周婷婷从身边跑过去,一头钻进风衣中年男的怀中。
我去,居然是周婷婷的老爹来了!
刘凡大惊,看向一旁的黄鹏程,黄鹏程笑着道:“裴市长今天有慰问工作,抽不出时间,不过给你请来一位份量更重的客人,裴市长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只有四个字,好好表现。”
刘凡露出个异常纠结的笑容,艰难的点点头。